等扶风自妖市买了箫,欢快地回到十里亭,邀功般亮出手中那根长长的管状物时,辛沉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此乃笛,非箫。”
扶风歪着头一脸疑惑,他以前见过凡人吹箫,只以为这个形状的都是箫。
“横吹为笛,竖吹为箫。”辛沉接过扶风手中的竹笛,横于唇边,信手拈来,吹了一曲姑苏行。笛音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仿佛有暖风过耳,有春花妖娆,有碧波东流潺潺,绮叠萦散,飘零流转,入耳不由心神一静,洗尽尘俗。
扶风听得怔了,直到笛声戛然而止,他仍旧眼神放空,张口结舌,恍如身处秀丽姑苏,久久回不过神来。
辛沉执笛敲了一下他光溜溜的脑门儿,敲回了他的魂儿。
“少主,吹得真好听!好听!”少年捂着脑门眼里放光,激动地满脸绯红,原地蹦出三尺高。
大宣朝宰相辛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运筹帷幄纵横捭阖于朝堂,不矜不伐行为雅正于修身。辛相博学多通,善音律,尤善笛箫,每曲毕,凤凰来栖,高山仰止。听者皆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受到少年夸赞,辛沉甚是愉悦。
“少主,您稍等,我再去寻。这次,保准没错!”扶风迫不及待地道,“等我寻来,您一定再吹给我听!”
望着蹦蹦跳跳夺门而出的背影,辛沉勾起一抹笑,通音晓律、得妙曲而欣赏之的能力,无论是人是妖,皆有之。
扶风第二次回来,胸有成竹地拿出箫,满脸期待地望着辛沉。
辛沉又摇摇头,道:“此乃琴箫,非洞箫。”怕他不懂,又解释道,“琴箫较之洞箫,身细音小,常与古琴和,洞箫则宜独奏。”
扶风不耐地皱眉,选个箫而已,怎的如此麻烦!这笛笛箫箫,长得都一模一样,真真是闹心!可是当着少主的面,他又不宜发作,只好跺跺脚,又跑一趟。
第三次到辛沉跟前时,扶风一把扔过手中物事,“给,这回总没错了吧!”
辛沉堪堪接住,放到眼前仔细打量。
这是一把紫竹洞箫,通身被漆成黑色,通透光亮,箫尾缀着一根红色飘穗。辛沉拿在手里掂了掂,以往宫廷里皆用汉白玉箫,晶莹剔透,竹箫虽不及玉箫贵气,但胜在轻便称手,音质空灵。
信口吹了几个调子,音色圆润轻柔,幽静典雅。辛沉颇为满意。
摆弄了许久,一抬头,发现扶风还在,脸上写满了希冀。
“怎么,想听?”辛沉打趣道。
扶风使劲儿连连点头,拉过一张板凳,乖乖坐下,身后的尾巴摇得欢快而急促。
辛沉失笑,竹箫在他手上灵活地转着圈,他道:“想听我的曲,可是有条件的。”
“少主尽管吩咐,扶风能办到的必当鞠躬尽瘁!”为了听少主奏上一曲,扶风信誓旦旦道。
“不需要你死而后已,”辛沉轻笑一声,拿过案上一张纸递给他,其上字迹力透纸背,笔墨未干,“先去把清心诀背了吧。”辛沉吩咐。
“多谢少主。”扶风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尴尬地挠挠头,原来少主知晓他不知清心诀为何物。
辛沉摆摆手,“明日我便要抽检,回去有你背的。”
看着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正楷,扶风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大呼不好。
无视他的愁眉苦脸,辛沉整衣端坐,双手持箫,手指自然弯曲,箫声便娓娓而出。箫声低沉委婉,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如此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似远在深山、若入幽谷,隐有凄凉肃杀之象。
扶风觉得自己正夜宿古寺,凉夜如水,细雨沙沙。浓浓的雨丝,沁润着寂静的古寺,沁润着寺外的山峦,浓密的哀思铺展开来。忽而,箫声清丽起来,温柔婉转,扶风便看到于烟雨迷蒙深处,有人拾级而上,戴笠而归,那人的出现让他莫名觉得愉快起来,当是魂牵梦绕之人。扶风想了想,或许是父亲。
欢愉不过一瞬,箫声急转而下,扶风听到雷声隆隆,雨越下越大,分不清哪是山、哪是水,哪是古寺、哪是人。刚刚只现出一个模糊轮廓的人影湮没于天地之间,雨帘遮蔽了视线,悲哀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箫声呜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于缕。古寺外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归于万籁俱寂。
一曲毕,扶风抽泣不止,哭又哭得不尽兴,便嚎啕起来。
“可是忆起什么伤心事了?”辛沉温柔的嗓音令扶风哭得越发惨烈。
“扶风……扶风想到父亲,想到……父亲临终前的样子。”
“他临终前说了些什么?”辛沉放下箫,走过去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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