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嘱我……叮嘱我要好好修炼,切忌贪玩好胜,切忌心浮气躁,切忌欲速求快吸人精气。呜呜呜……”扶风想到自己已经全然把父亲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愧疚夹杂委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知如何是好。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矣。”辛沉扯过自己的衣袂帮他拭干泪水,哄劝了半天,才把他送走。
阖上门,辛沉转过身,朝着西南角道:“狱使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屋子阴暗不易察觉处,一人缓缓步出,铃铛叮咛作响,一如之前的装扮,黑衣黑伞黑靴,通体漆黑有如桌角那只紫竹洞箫,周身阴寒,衬得他脸上越发苍白如雪,眼角的紫色裂纹比之前似乎更密了。
辛沉觉出他眼神有些涣散,面无表情,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紧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来人不说话,只盯住他不放,辛沉虽满肚子疑问,却也只好站着与他对视。
那人轻轻地眨了一下眼,一滴泪珠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自左眼滚落。
辛沉被那滴泪惊得后退一步。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那滴泪的主人,他缓慢地抬起手拂过脸颊,触手的湿意让他呆滞了瞬间,辛沉看到他的手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眉头轻皱,那人略带不解地低头,用探究的眼神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或者说,手上那片湿意。
这是……泪?
“狱使大人……”辛沉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怎么会在这儿?”狱使大人开了金口。
你怎么会在这儿?辛沉无语望天,本相也想知道你如何会突然出现在本相的房间,毕竟谁也不想天天跟阴差打照面。
“刚刚是你召唤了我?”狱使大人上下打量起辛沉,觉得似曾相识。
“召唤?”辛沉瞪圆了眼睛,“这话是如何说的?”
本相无事召唤阴差作甚,嫌自己在别人身体里待的时间太长,借尸还魂的日子过得太舒畅?
古不语收起手中黑伞,缩小了笼入袖中,自顾自走到桌边,自斟了一杯茶独饮。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昨日遇到的“夺妖舍的人魂”。
方才他正忙着收魂,忽闻一阵隐隐约约的箫声,未及辨析箫声何处来,他便已瞬间转移至此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古不语端着热茶觑着辛沉,须臾前还冒着热气的祁门红茶眨眼间冷却下来,杯壁结起冰霜。
“茶,还是热着喝好。”辛沉咧了咧嘴,陪笑道。
一饮而尽杯中茶,古不语用余光瞥了桌角的洞箫一眼,再若无其事地看了眼辛沉,只字未提召唤一事,便隐身离开。
辛沉:“……”
相比黑白无常,这个勾魂狱使真是奇奇怪怪,不好相与。本相的房间,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如此不把本相放在眼里,到时我找阎王爷理论时定要参你一本!
辛沉忿忿不平了一会儿,打算也给自己倒杯茶败败火。
刚一碰到被狱使用过的那只茶杯,辛沉便有如遭受电击般猛地缩回手,冰冷刺骨,寒意像把剑透过指尖漫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直把他冻得牙齿打颤,咯咯作响。
奔回床上,扯上被子,半晌,那股透彻心扉的寒意才稍稍缓解。这种实乃人体所不能承受的温度,那位狱使大人就这么喝下肚了。
辛沉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裹紧被子。眼睛瞄向桌上茶杯,发现方才还在桌上的箫不见了。
愣了片刻,他跳下床,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细巡视,硬是没寻到洞箫的半点踪影。
嗯?谁偷了本相的箫?
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狱使大人拿本相的箫作甚?
辛沉于房内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狱使来此,什么也没做,只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一句什么来着?召唤?没错,召唤,他说,“刚刚是你召唤了我?”
本相方才除了吹了一曲,什么都没做,如何召唤?
难道……
黄泉路上,彼岸花开。
古不语一手撑伞,一手把玩着一只黑色洞箫,就是他从辛沉处顺来的那只。
方才就是从这把箫里发出的声音?古不语盯着看了半晌,无果,顺手别到腰带上。
伞柄下悬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奏着亘古不变的幽冥曲。几百年了,原来自己也会像凡人一般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