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府城,先去……我看看,应该是华县。”孟戚借着风行阁的沙盘,端详一阵后郑重道,“这一路天授王都没遇到一场硬仗,即使是击溃十五万荆州军那次也不算,那是荆州军过于轻敌,领军的又都是无能之辈。现在他要遇到第一根硬骨头了,南平郡府城不是那么好打下的,所以他必须找个地方休整一夜。再不济,也要找个停放粮草的地方,有可能的话还要补充士卒,所以他不会屠城,杀光了城里的百姓只会让他增添麻烦。”
砍杀抢掠要花力气。
如果大军憋着一口戾气释放在华县了,还怎么去啃硬骨头?
墨鲤重新眺望城外,那黑压压无边无际的大军还在缓缓行进。
几万人的步伐,马蹄、车轮滚滚……地面的震颤越发明显。
“奇怪,这些狗贼是放慢了速度?”
“是我们跑得太快?”
斥候们缓过一口气,扭头再看,发现“乌云”的推进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只有墨鲤知道不是。
——孟戚说的都中了,天授王为了“士气”,一直约束中路主力,让他们没有杀戮的机会。
现在自然也不会让军队绕城追赶那些百姓,包括尽量避免那些人看到华县逃难的百姓,如此一来肯定要放缓速度。
逃跑的人会给南平郡再度施压,不管他们去往何处,都能将恐慌散播过去。
墨鲤闭了闭眼,即使知道也没用,谁能不让百姓逃命呢?
“……狗官!”一个斥候大骂,同时瞪向城头的士卒,“你们怎么不跑?”
老卒咂咂嘴,看着那拥挤着出城的人群,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古怪表情:“总得有人站在这里拖一拖时间,难道那里面就没有你的一家老小吗?”
“咱……光棍一条,犯不着给别人的家眷出命!”那斥候梗着脖子嚷。
“想走就走。”老卒也不恼,径自道,“要走赶紧,再迟就来不及了。”
那些斥候踟蹰了一阵,有的人走了,更多的剩下来。
“不走的话,在地上随便捡一把兵器。快!马上就要清扫了,至少不能放着绊脚碍事!”
老卒一边呼喝,一边用暗暗打量着墨鲤,他守城多年知道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不好惹,平日里只当做没看见,可现在情势危急,对方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老卒不由得紧张起来。
除了他,还有很多双眼睛在悄悄注视墨鲤,毕竟他们是第一次看到跟说书里一样,几丈高的城墙说跳就上来的人。
墨鲤垂眸,其实在孟戚的计划里,墨鲤来的时候华县已经不战而降了,他要进入的是一座被天授王占领的城,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天授王麾下最能“收复”百姓,“镇”住局势的是谁?
圣莲坛。
大军不会进城,只有护送粮草的队伍跟圣莲坛会进驻华县,运气好的话,极有可能“堵到”那位圣莲坛的罗教主。
“不要轻举妄动,主要是摸清天授王跟圣莲坛的关系到底有多紧密,逆军上层到底是听谁的,天授王又最信重哪个属下,霹雳堂的人到底在逆军里是个什么位置等等。”
那时孟戚抓着墨鲤的手不舍得松开,叹道,“我们对天授王的一切知道得太少了,得知己知彼,才能有正确的应对。阿鲤,答应我,不管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动手。”
回忆渐渐散去,变成华县城头士卒们畏惧却又强撑的面孔,还有城内仓皇逃命的哭叫声。
他们不懂兵法,没有以一当百的悍勇之力,不会武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却是孟戚唯一没有猜中的事。
——不是给荆王尽忠,不是誓死不降的气节,明明惧怕却不逃走,守一座注定守不住的城。
为了背后的亲眷,为了这一城百姓的活路而赴死。
墨鲤无意识地握了握手指,就像孟戚还抓着他的手一样。
随后他睁开眼,对着这些悄悄看他的士卒说:“我也有亲眷在华县,他们是一大家子,四五辆马车,就在城门那边的人群里。我就是赶上了,也带不走他们那么多人,如今只能尽己之力,挡一挡逆军了。城门一时不破,他们就多得一时活命机会。”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
尤其是墨鲤还补了一句:“等到人都走了,我们就能离开了。”
还有活命的机会!众士卒几乎要跳起来了,看着步伐放缓的天授王大军,城里越来越少的百姓,脸上愁容尽收。
——他们未必一定会死!
原本颓然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甚至有人精神奕奕地抢着给墨鲤递兵器。
“这把弓很好用,是我们小统领的,他家有钱,置办的也是上等货。”
“对对,还有这柄长矛,跑的时候他嫌弃碍事就丢了……”
“都让开,谁都没有我的箭好,我阿爷是铁匠!我正愁箭法不准,杀不了狗贼头目,浪费了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