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气盈野, 遮天蔽日。
缓缓推进的天授王大军并没有整齐的队列,他们被心中无尽的贪欲跟不甘驱使着, 受圣莲坛教众驱使着, 一步步逼向华县城墙。
他们服色杂乱,铠甲布甲甚至沾满血迹的绸衫, 手持的武器也形形色色, 什么样都有。
乍看跟那些纪律严明的威武之师有天壤之别, 似乎不值得畏惧, 然而他们身上凝聚的戾气跟杀意, 仿佛是一群凶恶残忍又无比饥饿的野兽, 眼里看着血肉, 口中流着涎水, 呼啸而至。
圣莲坛教众混在军列中间,他们手持经幡铜铃等法器,听着后方传来的声音, 再跟随着一起摇晃法器, 口中呼喝有声。
逆军开始变阵,脚步杂乱却很有条理,因为他们在跟着身边的那杆幡子走。
大军呈“山”字型分布, 让出两道宽敞的路, 随后一架架用绳索捆绑的粗陋木架被推了过来。
看着不像是投石机也不是火炮,那种沉重的大家伙会拖慢行程,天授王不可能带着它们急行军。
但墨鲤不敢轻忽,因为风行阁已经在溃军跟侧路两支逆军侵袭的城池那里知晓, 天授王很可能拥有一种威力极大的新型攻城器械,怀疑是霹雳堂雷火弹的变种,看着粗陋可能是临时组装的底座,便于拆卸运输。
墨鲤抚着手里的弓,虽然对他来说,这柄弓太轻了。
可要远距离射杀逆军将领,弓箭是必不可少的。
墨鲤盯着天授王军中乱七八糟的旗帜,分辨那些摇晃经幡的圣莲坛教众究竟是怎么接受命令的。
——如果是传令,谁在他们发号施令?倘若也是看令旗或者听法器的声音,这是怎么传递的?
他需要找到一个节点,斩断就能让整个传令体系暂时混乱的节点。
天授王的大军看着太混乱了,墨鲤又不懂兵法,只能用死办法,盯着一个圣莲坛教众一举一动然后顺藤摸瓜。亏得他眼力过人,不然根本找不着。
“天命降矣!”
“紫微星君!”
城外的呐喊声越发清晰了。
“圣女请福!”
“赐铜臂铁骨、佑三魂六魄、通诸法妙门!”
随着大军推进,圣莲坛教众的呼声越急,神情癫狂。
这些教众大部分只是粗通拳脚,跟身边的人一样狂热的信奉着那些鬼话。呼喊时情绪激烈,这样的齐声呐喊最是煽动人心,让信者更信,不信的人也被激红了眼,因为他们要的钱财女人甚至富贵权势都在前面。
无论是天性怯懦贪生怕死的,还是怀有私欲的,都在这样的呐喊里逐渐失去了自我思考的意志,脑子里只剩下了——
“杀!”
声震八方,戾气冲霄。
城墙上的士卒面色发白,就连经历过当年遗楚三王混战内斗的老卒,也是陡然色变。
“打起精神。”
那头发花白的老卒定了定神,狠狠呸了一声,厉声大喝。
众士卒依旧有些不能回神,现在他们明白为什么十五万荆州军会溃败,为什么逃到华县的百姓会带来“酆都罗山现,十万恶鬼来”的可怖传言。传说中的酆都恰好是在益州,眼前这些人不就活脱脱像是鬼门关里冲出的厉鬼吗?
“……又不是让你们面对面的厮杀,射箭不会,扔石头会吗?手别抖,孬种!老子说错了,抖也没事,那么多人随便你怎么砸怎么射总能死一个!”
老卒见势不妙,挨个拍打众人的肩膀,嘴里骂了一串当地俚语。
“都别愣着,只要是血肉之躯,就得躺下。既然他娘的不怕死,难道我们还手软?一群装神弄鬼的货色,拎着他们下黄泉,别忘了问阎罗王认不认识他们的紫微星君,还有什么狗屁圣女赐福……”
路过墨鲤身边的时候,老卒生生地一噎。
没别的,当着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高手说粗话,总觉得不太妥当。
岂料墨鲤觉得气氛不对,这么僵着不像话,就随口接了一句:“不值钱。”
众人愣愣地转头看他。
墨鲤这次意识到自己用的是一样的俚语,他默了一阵,尴尬地改成官话说:“据说圣莲坛有三十六个圣女,死一个补一个。这……江湖上就有句俗语流传,圣莲坛的圣女不值钱。”
竹山县去年还抓过一个圣女,这事风行阁都不知道,其中固然有平州太远消息网铺不到那边去,关键是圣女真的太多了,还蒙着脸到处跑,根本不知道啥时候少了一个,啥时候又补回去一个。
反正这些圣女里面没有厉害角色,武功只是二三流,不成气候。
而圣莲坛需要她们的理由,则是百姓特别相信“白衣圣女”这一套,往前数甭管是弥勒教真仙娘娘还是番邦西域的拜火教,总是少不了一个白衣飘飘白纱蒙面手持法器的圣女。
圣莲坛野心勃勃,摊子铺得也大,一个圣女确实不够用。
混江湖免不了自报家门,圣莲坛圣女这个身份现在说出去都能惹人发笑。
墨鲤心神都在寻找逆军之中的先锋指挥身上,一个没注意就说漏了嘴。
“这,这么多的吗?”
那个出身匠户,硬要把箭支塞给墨鲤的年轻士卒张大嘴,傻傻地问,“三十六个圣女,养得起吗?”
墨鲤:“……”
嗯,是穷苦出身会问的话,特别实际。
被怀疑养不起三十个圣女的圣莲坛教主坐在军阵后方的马车里,外面装饰华丽,车里铺着昂贵的羊毛织毯,还是西域胡商带来的上品货色,一尺就要十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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