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血脉至亲,你执掌未央宫不过数年,当真能下得如此狠手?”琅邪山人微微打量着慕容凝,似是要重新审视一番。
“凝虽然年轻,但一向将未央宫规谨记于心,一日不敢忘怀。所作所为,也处处以未央宫为先,凝问心无愧。舅爷爷虽隐居遁世,但是这世间之事,想必无一能逃过舅爷爷的预料之外。我未央宫待诸位长辈如何,可诸位长辈又是如何回报未央宫的?舅爷爷您看在眼里,难道还要责怪是凝先不仁不义吗?”慕容凝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合情合理。
“他们之于未央宫,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可是未央宫若是将他们当做了眼中钉,只怕他们顷刻间便要家破人亡、灰飞烟灭。”琅邪山人仍是劝道。
“如此说来,舅爷爷是觉得未央宫恃强凌弱,得理不饶人了。”慕容凝态度仍是恭敬,只是语气却是冷的:“古语有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未央宫虽表面仍旧风光无匹,实际上却是内忧外患、危如累卵,说是危急存亡之秋也不为过。影阁想要对付大炎,未央宫必是首当其冲。而诸位舅舅兄长非但不与未央宫团结一致、共御外敌,反而勾结敌寇,引狼入室,怎叫我不忧心?”
“你却不问问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听得此话的慕容凝突然冷哼一声,大约明白了此行注定坎坷:“未央宫何曾亏待他们?吃穿用度从不短缺,安家立业更是尽力相帮,哪一个未央宫出去的男子受过怎样大的委屈?他们得未央宫如此荫庇,不思回报,反而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挑战祖制,想要取而代之。他们难道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知道皇帝如何容忍身边会有这样位高权重的男子来威胁统治?不知道这个位置是有多么的殚精竭虑,焦头烂额?”慕容凝显然是有些激动了,她可以面对万千敌人毫不改色,但却无法对自己至亲的背叛无动于衷。
琅邪山人却仍旧是风轻云淡地笑着:“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肯信。”
慕容凝一愣,语气携了些自嘲:“凝却未曾想,舅爷爷原是与他们同气连枝的。也对,毕竟舅爷爷也不肯信,只当我们是舍不得这皇权富贵。莫非,舅爷爷是不是也想取而代之,亲身验证下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
面对慕容凝含沙射影的指责,琅邪山人却不以为意,只是慢悠悠地捋了捋胡须,笑道:“既说古语,自然也该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所谓一斗米养个恩人,一石米养个仇人,份外的付出并不能产生更多的感激,反倒是滋生了仇恨的种子。不是他们不知感恩,而是过多的恩情使他们变得麻木,当他们把这些好处当作是习以为常,甚至是理所应当时,也就该是至亲变为至仇的时候了。”
慕容凝无法反驳,只是强撑着笑容:“如此看来,未央宫尽心尽力去实现他们所提的要求之后,他们反而以为这些不过是因着权势而唾手可得。有时候因未央宫自顾不暇稍有所怠慢,他们反而觉得受到冷遇而心生不满,渐生反叛之心。没想到我们如此身心疲惫,居然换来的是他们的颇有微词,真叫人心寒。”
“人人都可能如此,如你,如我,如其他芸芸众生。”琅邪山人羽扇轻摇,面上的怡然自得神色仿若红尘之外。
“依舅爷爷之意,此事当如何处置?”慕容凝再拜一揖,对琅邪山人佩服的心服口服。
“未央宫秘史你也应当知晓,一百八十年间发生过二次相似之事,一次赶尽杀绝,引发的风波百年才得以平息;一次手下留情,险遭颠覆易主。”琅邪山人笑眯眯地看着慕容凝,似是已给出了答案。
慕容凝点头:“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多谢舅爷爷指点,凝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琅邪山人对此等纷扰兴趣缺缺,倒是闲话起了家常来:“未央宫历代都出奇女子,但一代便出了你们姐妹三人这般,倒是绝无仅有。你们三人之中,我只见过你,不过倒是听闻你们亲密非常,着实令人羡慕。”
“爹娘皆不在了,家中只余我姐妹三人,自是感情好的。”提起两个妹妹,慕容凝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地上扬,显然是极其心爱。
“这也就亏了你们是女儿身,若是男儿……”琅邪山人摇摇头:“祖制百般规矩,一代传一代有许多都已僵化过时,迂腐不堪。偏偏未央宫传女不传男这一条,就实在是高明。我也是在这尘世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才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点,不得不佩服宫主离的远见。”
“舅爷爷高义,只是又有几人能通晓宫主离的苦心。”慕容凝亦叹气,面上总笼着些愁云难以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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