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最该逃命的人却端坐在龙椅之上,与朝中重臣商讨应对之策。
阴翳的眉宇间,有隐约的恍惚。
就在方才,他得知心爱的女人早已不是原本的宋芸熙,得知她不过另一个世界的一缕幽魂,得知她的同窗同学明日就要攻打进城。
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底发酵。
前些年恨她背叛,恨她食言,彼此折磨,彼此怨恨。后来有了孩子,将二人再次拉近,一切重归原点,好似当年那场背叛从未有过。
现在,她告诉自己,真正的宋芸熙早在三年前的暑月就服毒自尽,原因还是因为受不了他偏执的掌控欲。
这一切如此荒诞,他偏偏…信了。
她如此无辜,在最美好的年纪死亡,来到陌生的朝代,和心悦的少年分离,被他禁锢掌控。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愧疚、心疼、自责,汹涌而来。
他捏了捏眉心,挥退众臣,只留下严浩一人。
安静的大殿,一君一臣。
他问:“你和宋芸熙还有十公主,都从别处来?”
严浩愣了一愣,俯首答:“是。”
“是同学?”
“是。”
“她…心悦季鸿?”
“…是。”
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薄珏眼底有烈火般的决然:“这是解药,服下之后你再不受我牵制,你…把她和太子送出城,若是此仗我莲国战败,你就别再回来了。”
原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又怎会继续贪恋片刻的苟且偷生?
他在现代虽只是个底层的废柴,但三年多的时间,他早已分不清自己是21世纪的学生严浩,还是夜央的内阁首辅严浩,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可偷生。
严浩跪下来:“臣,谢主隆恩!皇上对臣恩重如山,莲国有难,臣岂能抛下百姓,抛下江山社稷!臣誓死为皇上效忠!”
年轻的君王笑起来:“没想到你们21世纪的人,竟也有这番豪情!”他止住笑,正色道,“首辅严浩听令!”
“臣在!”
“朕命你率三千兰羽军即刻部署,不要让敌人踏进皇上半步!”
“臣,遵旨!”
他走向殿门,忽然停下脚步,仰视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君王,明黄龙袍黯淡无光,威严尊贵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悲凉。
心上一动,他不由开口,提一句:“攻城之人有备而来,恕臣直言,若是抵御不了,皇上还是提早做打算,天子在,则天下在。”
龙椅上的人似乎轻笑一声,起身时,有睥睨众生的傲气:“抵御不了又如何?这是朕的江山,脚下都是朕的子民,大难当头,岂可弃城而逃?就是死,也要战到最后一刻,才不愧对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严浩内心触动,恍惚中,仿佛瞧见有金色的飞龙缠绕其身,那样绚丽,那样壮烈......
他转身,走出大殿。
繁星高远,静静注视着这片土地。
这个时代,将会如何?
……
夜寂寥。
亲王府的别院里传来争吵。
云樱坚持要薄御离开,薄御却坚持要她离开。二人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师傅传授我武功,为的是救世而非逃命,沈炎今晚就要攻城,我怕他滥杀无辜,必须得留下来阻止他。”
“听话,现在立刻出城,相信我,可以应付。”温热的手揽过她,薄御低眉,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我什么都能失去,唯独你,我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险,算我求你,现在出城还不晚。”
“你才刚根除蛊毒!你拿什么跟沈炎拼?”云樱吸了吸鼻子,眼底蒙上水光,尾音带了一丝委屈的颤抖,“你只知不能失去我,却不知我同样不能失去你。”
知道劝不走他,她做出让步,“阿御,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不要赶我。”
曾经的她那样弱小,只能苦苦等待希望降临,如今的她终于变强,又为何要继续躲在谁的身后寻求庇护?
强者,不是为保护弱者而生的么?
所以——
“这一回,换我来保护你。”
骨节分明的手自她如雪的面颊上拂过,眷恋不舍。
就在午后,白桜河畔,他已偷偷设想过二人的未来:她不愿被困后宅,那他便带她云游四海,她想要的那座水天相依的庭院,早在她离开前,他已命人于南州着手修建,她若是玩累了,想歇一歇,便可在此停留。
她的一切要求,他皆可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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