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和季鸿就此了断,无论他跟我说什么我都不再相信。”
她等了太久太久,以至于美好的愿望都成了空,慢慢地,绝望和孤独驻扎进心里,过去象牙塔里青涩的爱恋,全都像是隔世的记忆,那样久远,那样模糊不清。
她甚至快要忘记,季鸿最后一次对她露出温柔笑容是什么时候了。
“皇上你也知道,我一开始有多么的怨恨你,每晚都恨不得拿金钗刺穿你的心脏,这样我就能自由了,我就能和季鸿在一起了。”
见面前的男人露出受伤的神色,宋芸熙连忙握了他的手,声音低缓轻柔,似是安抚,“可分开的时间越久,越让我发觉,那样的心动还不足以抵抗我对死亡的恐惧,我若是一刀杀了你,宫里的侍卫、你手底下的暗卫肯定会立刻把我捅成马蜂窝。”
她坐在他腿边,头垂下来,枕着他的膝盖,明黄的衣袂,挥着祥云图案,飞龙的墨绿鳞片贴着她的脸,她闭了闭眼,眉心泛起沉重的褶皱。
“那段日子,我几乎要挺不过来了,天下之大,竟无一人可依。”
苍白的手覆上来,指腹摩挲她乌黑的云鬓。
宋芸熙脸上的表情轻松许多,她又睁开眼,眸光中有涟漪缓缓漾开,“后来怀上晋儿,让我渐渐有了期待,那时我孕吐难熬,双腿浮肿,实在难受得要命。一次半夜醒来,竟瞧见皇上在给我揉脚,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复杂……”
明明是应该怨恨的人,却偏比谁都对她温柔。
哪怕,她一心只想逃离他、背着他和季鸿有了肌肤之亲、终日横眉冷对恶语相向。
他虽然不悦,虽然愤怒,虽然怨恨,却终究舍不得伤害她,怕她胎位不稳,一直未曾碰过她,怕后宫嫔妃给她下毒,但凡进她嘴里的东西,他都要先尝一遍。
他还做了很多很多,却不愿让她知道。
“皇上真以为每次来我都睡着了吗?”她笑一声,骂他蠢,“不过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罢了……”
她生产的当日,他不顾产婆的劝,非要守在她榻边,见了她痛苦的模样,竟跟着一起哭出来。
“不生了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他吻着她湿淋淋的额角,脸上是怕极了的表情。
明明当初还说,恨她的背叛、要狠狠折磨她,这就心疼了,还怎么报复?
听见婴孩啼哭声的那一刻,宋芸熙疲惫地闭上眼,过往的恩恩怨怨似乎也从她身体里剥离,她头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安然地睡过去......
坐月子并不轻松,半夜晋儿哭闹,她累得动弹不得,他却抱了孩子轻声哄,朦胧烛光中,那眉眼,如一池春水,被风轻柔拨开,每一圈涟漪都温柔到极致。
“晋儿晋儿,折腾了你娘十个月,让她歇会儿可好?满月席上想要什么父皇都满足你。答应了?来,我们拉钩……”
帷幔内,她笑着笑着,忽然就落了泪。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是他的芸熙,他仅有的芸熙。
却…不是真的芸熙......
……
今日的龙城,充满慌乱和离别。
大大小小的行李被搬上马车,群里得了消息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出逃,夜央人民只见得好些人都急匆匆地赶往城外,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叶家门前,叶淮风还在劝家中老小与他速速离开。
“你打哪儿来的消息?前年咱才打退了南下的北军,如今太平着呢!怎可能一下就打进龙城来?”
众人不信,笑叶淮风杞人忧天。
他还想劝,背后停下一辆马车,孩童的啼哭声传来。
叶淮风回头,蒋雪正抱着三岁大的儿子从车上下来,姣好的脸上满是泪痕。
严浩握着她的肩膀,从车上跃下,看一眼叶淮风,郑重其事地将母子二人交到他手上。
“雪儿他们就…拜托你了。”
他开口,声音艰涩,蒋雪已是泣不成声,挣扎着回头撞进他怀里,不肯离开:“要走一起走!辰儿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爸爸!”
他也想一并离开,可是......
“我身为内阁首辅,这种时候怎可抛下龙城百姓,独善其身?雪儿,我答应你,等处理好龙城的大小事务,就来找你。”
他温言哄着,心却早就凉了。
他的命被捏在皇帝手里,这种时候,只能与其共存亡。沈炎此次有备而来,听季鸿透露,他所培养的精兵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抵抗的存在。
他大概已经猜到,沈炎这些年筹备了些什么,落后的莲国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惨败。
指腹摩挲而过,擦去蒋雪眼角的泪水,他眷恋地收回手,将她推去叶淮风身边。
班花与男神,众人眼里最般配的存在,他知道蒋雪心心念念了叶淮风好些年,他都知道的......
决绝地登上马车,撩开垂帘不肯再看母子俩的脸。
车轮滚动,碾碎一地花瓣。
严浩恍惚中听见谁在身后高喊——
“严浩!我和辰儿等着你,一定要来接我们啊!”
坚毅的面容流露出颤抖的悲悸,他闭了闭眼,两行热泪潸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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