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识并不是从石阶开始,初次见面是在北水战役结束以后,语君竹满载荣耀而归,在皇宫深处,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闻名的傀儡太子。
年幼的太子,年少的太傅,一个无人陪伴的孩童带着好奇与依赖,慢慢靠近了他,从他身上汲取未曾触及过的温暖。
楼雍并不受宠,甚至可以说是被忽视的存在,他的太子之位只是由谢皇后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强行用母家的身份抬起来的,而楼雍也不是谢皇后亲生的,他是从一个妃子那过继来的。
那个妃子并不被允许见他,除了能在皇宫里偶尔碰上一面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交际。而谢皇后对他更是毫不关心,除了要见父皇时,谢皇后会演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而在父皇走之后,她的笑脸只会对摄政王绽开。
这种虚假从小楼雍就能感受到,他并不喜欢去母后那,也不喜欢父皇,因为他连关心都懒得假装,他的孩子太多了,楼雍想,父皇是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身居高位,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稍有不慎便会受到更为严厉的规范,比起寻常人家的孩子,帝王之家也并不是那么幸运。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楼雍七岁,从未出过宫,每日见的也只有宫里的人。
语君竹是宫外来的,他没见过。
楼雍眨眨眼,对这个生面孔感到好奇,却又退缩了一步。那么多孩子围上来,只有楼雍在后退。
语君竹说要教大家兵法,他很明显不想去学。
语君竹注意到了,他让孩子们先去御书院,自己则去找楼雍。
他走过去,蹲下身,捏捏楼雍的小手,问他:“小殿下,学习兵法的时间到了,你跟大家一起去御书院读书吗?”
楼雍把手抽了回来,在衣服上擦了擦。
长这么大,除了谢皇后,还没人敢碰自己呢。
“你……不要碰本殿。”
楼雍看他这幅老成的样子,好笑道:“怎么了?千岁之躯碰不得吗?”
楼雍有些无措,却还是硬撑:“你笑本殿。”
语君竹有心逗他:“你怎么知道我在笑你?我在笑刚才那棵树上掉下来了一只笨鸟,它连飞都不会,抓不稳树枝就摔了。”
楼雍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抬头往树梢上望:“笨鸟在哪儿呢?”
语君竹朗声笑了起来,不说话。
等片刻之后楼雍反应过来,脸色立刻涨红了:“你!”
语君竹捏捏他泛红的小脸,啧声道:“殿下得去念书才行,不然可就不聪明了,不聪明的话,岂不是天天被人笑话?”
他捏的很轻,虎口的薄茧一点没有碰上楼雍柔嫩的皮肤。
语君竹不光是军师,他不论是实战还是谈兵样样都能,薄茧就是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他周身都是读书人的气质,笑起来也是,像一块璞玉,经受雕琢后只剩温润谦逊。
七岁大的楼雍掰着手指,睁着大眼睛看语君竹。
过了一会儿,他不再端着太子架子,慢慢向前移了一步,伸出手试探性地摸摸语君竹的下巴:“你……没有胡子,别的太傅都有。”平常那些老太傅胡子花白,而且长的老长,偷偷拽一下都气得冒烟。
还是个孩子,一逗就放松了。
语君竹被他的小手挠的下巴痒痒的,忍不住笑出了声:“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现在我应该去教课了。”
他轻声问道:“小殿下跟我去吗?”
楼雍犹豫了,他根本不想去御书院,在那别的人都有伙伴,只有自己没有,有人想找自己玩,也会被太监拦下,太子要稳重,怎么能玩呢。
可想到最后,他还是想去,他想跟着这个新太傅,新太傅会捏自己的脸,给自己的感觉很舒服,不像总是来找母后的摄政王,那个人的眼前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自己,好像自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一想到这,楼雍便有些害怕,他牵住新太傅的手,去御书院上课。
“你教什么的?”
“兵法,教殿下运筹帷幄之道,这是万军之中对战的决胜法则。”
楼雍似懂非懂,每当遇到不懂的他不会说不懂,只是不说话,但太傅不会解释第二遍,他们只会回答那些问出口的问题,楼雍不会问。
语君竹教他:“兵法就是用兵作战的方法,策略施诈于漫漫千军,能以一己之力拨乱对方千军万马,在行兵作战前,这是必备的战略。”
楼雍听明白了那句:以一己之力拨乱对方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