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房里传来圆圆的哭泣声。
虞媗慌忙起来,跑进去。
萧复跟着她到阁门前,刚踏进一只脚,就见她把圆圆从被褥里抱起来,圆圆满脸泪,她搂着孩子轻哼着,想哄圆圆再睡过去。
“母亲,我梦到他死了,”圆圆打着哭嗝道。
虞媗愣住,蓦然放他躺下,僵着脸露了个笑,“他没死,圆圆不是知道吗?”
虞媗小的时候,父皇待她不好,她从不会想念父皇,父皇死的那一天,她松了口气,只觉得好日子来了,她潜意识里,并不觉得父亲这个人有多么值得留恋,所以她也认为,血缘再亲,时间会冲淡这层关系,她一直坚信,圆圆会把萧复忘掉。
可这会儿,她犹疑了。
她很自私,她放不下过去的恨。
一面做着母亲该做的,让圆圆知晓了萧复,允许圆圆见萧复,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将这恨意传达给圆圆,让圆圆难过。
她做的不对,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感觉整个人犹如被割裂了般,一半在妥协,一半在撕扯。
然后终于精疲力尽。
她的眼里有期盼,盼着圆圆跟她笑,说不想他,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可她看到的是圆圆滚进床里,眼睛里流着泪,很乖的看着她。
虞媗骤然扭过脸,匆促站起来,对门口的萧复道,“你过来让圆圆看看你。”
她眼睛红了,极快的走到窗边,不愿被萧复发现她落败,败的一塌糊涂。
萧复缓步进来,绕过屏风,就见床上的小人一下翘起来,瞅着他眼珠子都不动。
萧复没绷住,弯笑起来,张开手掌给他揩泪,他才回神,当即气哼哼道,“我才不看你。”
他钻进被子,小屁股拱在外面。
萧复拍他屁股,“成何体统?堂堂大雍皇帝还哭鼻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杀野狼,没出息。”
他说了大话,他像圆圆这么大,也哭过,只不过他哭会被母亲打,哭的越凶打得越狠,有一回甚至被母亲打断了腿,他年幼时没有圆圆幸福。
圆圆跟他犟嘴,“那你欺负母亲,你也没出息!”
萧复脸一拉,他也不怵,噌噌爬起身,两手抱身前,小下巴抬老高,“我又没说错!”
萧复眼尾扫向虞媗,她在窗边吹风,烛火照在她脸上,白皙中参着破碎感,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安生睡觉,”萧复把他塞回被子,他骨碌碌转着眼,萧复捏一下他的小鼻子,放下纱幔。
才朝虞媗这边走来。
他没靠近,立在灯旁,注视着她的侧影道,“我可以弥补。”
虞媗抹掉眼泪,伸手关上窗户,快步走出去。
萧复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她一直没停,坤宁宫这么大,她从东边阁房走进了西边阁房,进门后顿住身。
萧复也停住,仍看着她,她浑身都在战栗,不知是冷还是怕。
她忽然出声,“你能……”
“我能,”萧复一口应下。
虞媗张大眸。
“我能让卫军不战而降,”他说。
虞媗微微侧过身,眸子瞥他,一声不吭。
萧复又笑,“皇位是圆圆的,我不抢,我既说了把大雍江山还给你们虞氏,我自然不会让大雍落到他人手里,至于卫国。”
他倏忽眯住眸。
虞媗揪紧手指。
“是卫国先挑起的战事,你兄长在卫国也无立足之地,我灭了他赵卫应是理所应当,”萧复用商量的语气道。
他还是这么狂妄,明明大雍将士才战败,满打满算,禁军加上仅剩的地方府兵也就八万人左右,卫国在上次战争折损不过六七万,尚且有二十多万卫兵,这兵力悬殊相当大。
但他是萧复,他能一人独坐抚州城,让高仲兵败自杀,他定然可以像他口里说的那样。
让卫国不战而降。
虞媗在这一刻发觉了他的野心,一个大雍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还想要卫国,他想一统天下,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
“你兄长心性柔软,不适合朝堂争斗,这次若他侥幸不死,当个闲散王爷,和卫国公主一起做对平凡夫妻就很好,我想他一定很乐意,”萧复望着她,他们虞氏都很羸弱,经不得风雨,像珍贵的玉石,看着漂亮,稍微用力就碎了。
虞媗干巴巴道,“你说的是。”
萧复抿笑一下,“等战事平定,我不会留在镐京,你不用怕我。”
他徐徐后退,准备走。
虞媗骤然道,“你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