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翩甚为欣喜,然却并无太多诧讶,只是看小玄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思索之色。
这夜,武翩跹罕有的独自一人来到轩中,师徒二人于采华神木下盘膝对坐。
武翩跹继为小玄讲解诛天诀中的精要招法:“与敌对决,获取优势极为不易,但一取得,哪怕只有丁点微末,也要牢牢把握,绝不能轻意付之流水。今夜传与你的这个变化,乃诛天诀浩瀚如海之变化中最精妙的一式,叫做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这名字好生缠绵哩……”小玄有点走神,又想,“师父今晚独自过来,原来是要传授我绝招。”
武翩跹继道:“此招除了剑技,还蕴含身法、步法与慎密神妙的预判计算,若能了然于胸,优势之际于敌人便似那附骨之蛀,如影随形紧逐不舍,直至将优势化为胜势,不给敌人丝毫翻盘余地。”
接下便将不离不弃的关键之处细细讲解,果然玄妙极绝。
小玄如痴似醉,听到妙处,几欲一啸方快。
武翩跹从蒲团上起身,取了根竹枝将招式演绎给小玄看。
小玄瞧得心驰神摇,眼中的师父,直如凌波妃子九天飞仙。
“看明了多少?你且试练一回我看。”武翩跹把竹枝抛了过来。
小玄接住,默想一遍师父先前所授,正要起手,忽见红叶飞步入园,急行到武翩跹跟前道:“禀娘娘,阎公公着人来报,皇上正往这边过来!”
武翩跹微微一怔:“皇上不是知道我正在闭关静修么,怎还要来?”
红叶道:“阎公公说,皇上今晚宴请东海异人,兴致极佳,在席上喝高了,突然就非要过来,劝也劝不住。”
武翩跹眉心微蹙,沉吟须臾,道:“你们先把皇上迎往仪真宫,我这便过去。”
红叶应是,转身匆匆离去。
武翩跹对小玄道:“你且好好练习,我明儿再来教你。”说罢即往园外走,小玄陪着相送,岂知还没走到大门,已见有许多人鱼贯进来,手里皆提灯笼,俱是宫人衣饰。
红叶折而复返,低声道:“皇上玉辇已到轩外。”
武翩跹便停下了脚步。小玄不知该不该回避,见师父没说什么,只好跟着立定不动。
只闻有人大笑道:“迷妃喜欢清静,你们都在外边候着!”
旋见黎姑姑同几个大小内相拥着一人进来,高矮肥瘦与小玄相若,身着一袭玄色衮袍,正是日月皇朝当今天子晁紫阁,此时未着冠冕,头顶上只系着方软纱,奇的是脸上竟戴着张诡异面具,覆及鼻梁,双开眼洞,额顶竖着七根形貌大小不一的弯角。
小玄瞧见,心中聚然突跳,似觉那张面具好生眼熟。
武翩跹上前一步,只稍鞠身子,裣衽行礼道:“未想万岁驾临,臣妾有失迎迓,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上前扶住,哈哈笑道:“朕不请自来,扰你清修,还乞爱妃莫要着恼哩!”
言罢,便牵住武翩跹的手往池边的石桌走去,又道:“朕今夜宴请东海异人,相处甚欢,忽然记起爱妃也非凡人,这又好些天不见,便要过来瞧瞧。”
他声音十分奇特,不过短短几句,音调声线竟变了又变,就如同数人在说话,时而沙哑,时而柔和,时而粗糙,时而清澈,时而尖锐,旋而又低沉,并且间中始终夹带着微杂的喘息,似是大病方愈疲累之极。
小玄暗觉奇怪,跟在师父侧后,尚隔数步,便闻到重重酒气,又见其步履微有跄踉,心忖:“果然喝多了……”
他目光一挪,落到皇帝牵师父的那只手上,不觉眉心微拧,心中莫明不爽,就于此刻,猛感颈后一紧,竟然炸起颗颗鸡皮疙瘩,诧讶转首,视线骤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个内相装束的人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面貌无奇,眼神却无比冰冷、阴鸷,犀利如刃。
“好毒的眼睛!”小玄一阵心悸,然他天性万般不惧,不避反迎倒多瞧了他几眼。
武翩跹微微一笑,道:“陛下说的东海异人,可是那个逍遥郎君么?”
这时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太监抢先赶到前边,作状地用拂尘在石桌石凳上扫了扫,这才躬请两位主子入坐,毕恭毕敬地立于皇帝身侧。
“正是,这逍遥郎君不同往日降临的仙真,来时竟是乘龙而至,又有满空异像,朕这些日与之会晤,大有醍醐灌顶之感呐!”皇帝兴致勃勃道,手仍紧握着武翩跹。
“陛下手心握着何物?怪硌人的。”武翩跹忽道。
“此乃逍遥郎君献与朕的一样奇物,爱妃片刻即知其妙矣!”皇帝大笑。
武翩跹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色。
“这逍遥郎君真乃奇士,一登迷楼,便知深浅关键,言朕这楼中步步有玄机,处处皆奇境,不但能引聚天地灵气,且隐有大阵法大禁制,大加赞叹!还巴巴地问朕是如何筑造的。”皇帝道。
“那陛下有没有告诉他?”武翩跹道。
“哈哈,朕告诉他,迷楼非凡人可建,今能筑成,乃降世天妃所授!”皇帝道。
“原来迷楼是得师父之授而造!”小玄心中大讶,不由越发敬羡武翩跹。
“那逍遥郎君便问,天妃今在何处?朕答,正在后宫之中!哈哈哈!”皇帝满面得色。
武翩跹若有所思地望着被握住的手,并未接话。
皇帝又道:“那逍遥郎君闻言甚讶,直夸朕圣德厚积,才有天妃相助,还来求朕,望赐天妃一见。”
武翩跹抬眼,道:“陛下如何回答?”
皇帝眨了下眼,望着武翩跹道:“那逍遥郎君风神秀逸,决非凡间俗士,爱妃可愿会上一面?”
武翩跹略作沉吟,道:“臣妾在山上修行之时,就曾听闻那逍遥郎君的所作所为,想必陛下也有所闻,这种龌龊野人,万岁说臣妾见是不见?”
皇帝哈哈大笑,改口道:“不见不见,朕的神仙妃子,岂是想见就见的!”
武翩跹面上隐有愠色。
皇帝忽然微微一怔,指着武翩跹身后的小玄道:“那是何人?”
武翩跹不慌不忙地侧过脸,道:“小玄,过来拜见皇上。”
小玄只好走到前边,学着师父稍一鞠身,朝皇帝作了一揖。
皇帝身后的胖大太监面色丕变,压着声喝道:“大胆,见了万岁,怎不下跪!”
武翩跹瞥了他一眼,笑道:“阎公公,我这徒儿常在山上,不识宫里的规矩,你急什么呀?”
胖大太监立时噤若寒蝉,讨好一笑,垂下头去。
皇帝笑道:“原来是爱妃的门下,那便是仙家弟子,宫里规矩什么的慢慢来,不妨不妨。”
武翩跹这才对皇帝道:“陛下,他叫崔小玄,乃是臣妾未出山时收的徒儿,此前一直在山中看守洞府,上次回山,便把他带了出来,望陛下允他留在宫中为臣妾烧丹炼药。”
皇帝注目小玄,在采华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下,面具的两只眼洞内漆黑一团,阴森森地看不清他的眼神。
小玄也在望他,煞是疑惑。
园中一片安静。
周围宫人大气不敢出,皆纹丝不动地立着,心里惶惶不安。
武翩跹心念电转,暗自寻思有甚不妥。
隔了好一会,终闻皇帝道:“你这徒儿,可有所长?”
众宫人皆悄松了口气。
武翩跹想了想,道:“我这徒儿的机关术还算过得去。”
皇帝道:“如此甚巧,虽然迷楼即将竣工,但皇陵又要开始修缮,龚世弘老是跟朕讨人。另外,过些时日,天机岛打造的机关大军或要驰援云州,也须得许多人材驾驭。”说到此处,稍侧过头,对身旁的胖大太监道:“阎卓忠,你代朕想想,眼下还有什么相关空缺?”
“相关的空缺……似乎将作监还有……”阎卓忠迟疑道,眼睛望向武翩跹。
武翩跹微合了下眼。
阎卓忠遂道:“回皇上,将作监尚缺少匠卿一职。”
“少匠卿是个几品?”皇帝问。
“从四品。”阎卓忠答。
“虽说快了点,但小玄既为仙家弟子……”皇帝沉吟,瞧了武翩跹一眼。
“万岁不是素来最爱才么,眼下又是用人之际,何拘快慢。”阎卓忠陪笑道。
皇帝即道:“好,那就封崔小玄为少匠卿!”
“小玄,快谢恩。”武翩跹微笑道。
“谢皇上。”小玄草草一揖,算是谢恩,目光不觉又落到了皇帝握着师父柔荑的那只手上,心中益发不痛快。
“崔小玄,朕先要你办件事。”皇帝忽道:“你就暂且留在仪真宫,除了为你师父烧丹炼药,于下月十五之前,为朕打造个厉害的机关出来!”
小玄一怔。
“陛下这是要考考小玄的机关术么?”武翩跹笑问。
“爱妃可还记得程兆琦献与朕的那只飞焰将军么?”皇帝不答反问。
“那只一飞起来就浑身是火的大雕么?记得呀,据说是其三夫人百宝娘娘炼造的甲兵,好生猛恶的东西。”武翩跹道。
“今夜宴上,与逍遥郎君同来的一个仙姬,据说乃是西海龙王的公主,为助酒兴,祭出一怪,却是机关,叫做蟹霸王,三两下就把程兆琦的飞焰将军干翻了。”皇帝道。
“这等凶猛?”武翩跹淡淡道。
“席上尚有别的仙家,俱来了兴致,纷纷祭出自家的宝贝,有甲兵,有机关,有灵兽,去与那蟹霸王赌斗,结果都不是对手,然皆不服,又约来日再比。”皇帝笑道:“朕一想,何不在宫中来个仙灵大比,只限众仙家以甲兵机关灵兽等上场赌斗,既不伤和气,又能见识仙家玄妙,想必有趣得紧!”
“果然有趣。”武翩跹和应道,似乎有点心神不定,眼睛望向被握住的手,眉心微蹙,雪颊不知何时晕出了薄薄嫣红。
“又恰逢汤国璋进言,说南宫阳得邪秽魔力,猖獗已久,奉天候屡荡不灭,何不趁此张榜招贤,广邀能人志士前来相聚,协力诛讨叛贼!”皇帝接道。
“汤相这主意甚好。”武翩跹道。
“于是下月十五,朕要在迎圣台上举办个仙灵大会,广邀八方仙圣参加,到时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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