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磊落英豪的父亲也好,善良温柔的妹妹也罢,原来从未真实存在过。
江平潮扯了下嘴角,觉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的蠢人。
如此算来,鱼鹰坞至少在二十年前就成了姑射仙的巢穴。
江平潮才刚从噩梦中惊醒,想要挣扎着爬出泥潭,事实就给了他一个响亮耳光,无情地告诉他:“海天帮这条根早已烂透了。”
昭衍见他垂下眼睑默然不语,心中也是怅然,奈何这个恶人自己已经当了,如今也只能当到底。
“过桥吧。”
野渡无人也无舟,却有一座石拱桥连接南北,桥长十丈许,桥宽九尺六,可容双骑同行。昭衍与江平潮并肩当先,其余人紧随在后,鱼贯般登上石桥,因着人数不少,待他二人行至桥中,仍有半数人马留在岸边。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桥下吹来,带着浓浓的水腥气,以及……若有若无的刺鼻味道。
半闭着眼信马由缰的昭衍猛然睁开双眸,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探手抓住江平潮,纵身向上飞去。
“你做——”
“轰!”
江平潮话刚开头,桥下便传出一阵霹雳巨响,刹那间地动山摇,水声轰隆似雷鸣,平静无波的湖面如破镜般炸裂开来,无数水柱化为龙蛇冲天而起,旋即化作漫天大雨飞溅落下,劈头盖脸地打来。
这座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霜岁月的石桥应声崩塌,湖上一阵人仰马翻,重物落水之声不绝于耳,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落入水中的人和马,竟似被水鬼缠足般很快没顶不见,唯有大片猩红在水中氤氲扩散。与此同时,“嗖嗖嗖”的破空声接连响起,箭矢密集如暴雨,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留在岸上的那队人马尚未回过神来,顷刻间已有数人被射成了马蜂窝,其余人或闪身躲避,或挥刀抵挡,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惊变只在眨眼之间,昭衍身在半空,一手抛飞江平潮,一手抖开天罗伞,旋身扭转如斜燕,伞面逆风倒卷,只听“叮叮叮”锐响不绝,也不知这一霎挡落了多少飞箭。
他臂力过人,只一挥就把江平潮抛出了数丈开外,后者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刀锋扫荡,流矢暗器甫一近身便被凌锐刀气劈碎。
转瞬后,江平潮单脚猛踏飞石,借力向下一翻,落在了一棵歪脖老树上,双目扫过遍地狼藉,但见马匹或死或疯,人血与马血混合难分,染红了湖边草路,不知从哪杀出的黑衣人拉开数张刀网,如狼似虎般扑入人群,无论是人是马,皆挥刀猛砍,血水飞溅,惨呼不绝!
“散开!”
江平潮厉声大喝,好在他们此行所带的人皆非庸手,最初的混乱只有短短几息间,得了他一声吩咐,所有人便如烟花四散,以疯马为盾,迅速从刀网阵里突围出去,待江平潮持刀落地,他们又悉数靠拢,旋即在他周围布成守阵。
昭衍手持藏锋,飞羽般轻飘飘落在了一截树枝上。
江平潮大喝一声:“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那些黑衣人无一应答,眼见先机已过,他们便如饱食狼群般毫不留恋地丢下了满地尸骸,迅速散至两边,空出了一条血路。
飞箭已绝,水雾未散,血路尽头走出一人。
江平潮双眼微眯,此刻天色昏沉,他借着四下余火,勉强看到了一抹红白。
缟素的白,鲜血的红。
这人现身一刹,阴寒刺骨的杀意也随风而至。
枝头上的昭衍忽然心头一凛,他左手握住伞柄,右手缓慢无声地抽出了细剑。
江天养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手背青筋扭动,刀上寒芒吞吐。
可他们都没有贸然抢攻,而是聚精会神地等待一个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几息之内生死骤变,方才并肩同行的伙伴转眼已成尸体,遍地鲜血残骸赫然在目,饶是惯于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也难以承受这莫大恐怖。
罪魁祸首甫一现身,已有人按捺不住,周遭杀气暴涨,四名护卫同时飞身而起,刀光剑影纵横闪动,灿如流星,疾如闪电!
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此刻将全力付诸于刀剑之上,誓要一招得手,一击必杀!
这般迅疾精妙的合击,连昭衍都自问躲避不过,来人的身法显然不能更快。
转眼间,四柄刀剑齐下,眼看就要将这人斩落,他才驻足定身,红袖迎风一荡,一条长鞭横扫而出!
“锵——”
“扑哧——”
刀剑断折与骨肉分离之声几乎合一!
四柄刀剑从中断成了八截,四个人也拦腰断成了八块!
惊声四起,不仅是武林盟弟子脸色惨白,连那群嗜血疯狂的黑衣人也向旁再退数步。
唯有两个人不退反进。
昭衍与江平潮只慢了半拍起身,一人飞剑向上,一人出刀向下,流星赶月般欺身而近!
剑落雨打芭蕉,刀走秋风扫堂!
鞭势荡开未尽,对方身前空门大露,这便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刀锋与剑尖几乎同时杀到,那人避无可避,却听他轻笑一声,森冷寒气倏忽大作,萦绕在侧的浓重水雾竟是顷刻冻结凝冰。
冷意霎时直刺骨髓,江平潮手下刀势一顿,长鞭捉隙兜转,掀起一片冰珠暴射而来,他不敢眨眼,劲力再催刀锋向前,一刀劈开寒风砍向敌人下盘,后方冰刺已至,眼看要将他背脊打穿,一张素白伞面骤然落下,护住他全身要害。
原来昭衍那一剑竟是虚晃,实招尽在江平潮这一刀上!
碎冰四溅,江平潮的刀锋已然劈出,眼看就要将那人双膝斩断,不想后领一紧,昭衍拽着他往后翻去,十拿九稳的一刀骤然落空,他来不及骂出声,便见眼前长影飞舞,那条鞭子竟如风拂垂柳般幻化千百,转瞬间龙飞蛇走,凶狠至极地朝他们绞杀过来,倘若昭衍没有带他抽身退开,那一刀斩断对方双腿之际,江平潮也要被大卸八块!
刀剑齐出,鞭影飞闪,一方虚实变幻,一方忽长忽短,兵器相交相撞间火星四溅,昭衍带着江平潮向后飞退三丈许,眼看就要退回圆阵之中,他二人忽如双鸟飞散,但见昭衍一脚踏在江平潮身上,顺势借力飞起,旋即落在了敌人身后,一剑直刺背心!
“锵——”
江平潮同时反手出刀,悍然劈向对方胸膛。
如此前后夹击,此人进退两难,眼看就要被捅两个对穿,偏生风助火势,微光陡然一亮。
江平潮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本是临危不乱,此刻却变了面色,即将劈开血肉的长刀被他生生收住,紧接着腹部传来剧痛,江平潮连人带刀倒飞出去,长鞭抖擞如毒龙,呼啸着缠向他的小腿。
这一绞若是缠实,他下半辈子再也别想站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这人手腕翻转,鞭头倒卷而回,他反手向后挥鞭,同时侧身急闪,鞭身与剑刃几乎交擦而过,双双带起一串血珠飞花。
生死擦肩,两道人影错身而立,昭衍肩头多出了一道狭长血痕,对方的肋侧也有朱色缓缓蔓延。
长鞭徐徐垂地,他抬手抹过肋下血迹,伤口不深,却离心脉不到两寸远,遂摇头叹道:“你可真狠心呢,昭衍。”
“彼此彼此。”
肩头一阵火辣,寒气却透入骨肉,昭衍暗自运转截天阳劲,抬头看向阔别一年的故人,轻声道:“久违了,方咏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