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死人复生。
武林盟主之子在梅县遇害身亡一事虽还没有传扬开去,但不少人已有所耳闻,因此当方咏雩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顿时升起,众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仿佛眼前是披了人皮的鬼魅。
然而,鬼是没有影子的,方咏雩脚下的影子却拉得老长。
“表哥!”
半晌过后,江烟萝最先回过神来,她不顾江平潮的阻挡,快步上前抓向方咏雩的手,待感受到那让人心安的体温,她浑身震了一下,哑声问道:“当日你对着莲花灯许了什么愿望?”
容貌可以乔装,过往可以探寻,就连习惯也能模仿,可那晚两人相约赏月,彼此说过什么,唯有他们自己知道。
虽已定下婚约,方咏雩却不愿在大庭广众下与江烟萝多加亲近,本欲将手抽开,见她眼眶通红,到底心软三分,温声道:“别无所愿,只盼与故人重逢……阿萝,你擦干眼泪好生看看,是我回来了。”
江烟萝险些被他这一句话逼出了泪,方咏雩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令一旁的昭衍暗自摇头,从腰间取出一块手帕递给他解围。
这一番对话倒是让其他人陆续回神,江平潮他们带来的人里也有临渊门弟子,见到活生生的方咏雩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即惊喜若狂,纷纷围了过来,江平潮和穆清也疾步赶上,正要开口询问,冷不丁看到与他同来的另一人,脚步为之一顿。
“昭衍!你这贼子竟还敢来羡鱼山庄!”
看清来人面目,沈落月瞳孔一缩,不等昭衍开口说话,她便厉声喝道:“众弟子听令,将这贼子给我拿下,割他头颅为骆宫主祭灵!”
“是!”
偌大灵堂内少说有近五十名弱水宫弟子,听闻沈落月一声令下,齐齐拔刀上前,昭衍惯是狡黠油滑,压根不与这些人硬碰硬,脚下一错就躲在了方咏雩背后,江平潮等人来不及问个明白,见弱水宫弟子来势汹汹,下意识出剑护在他们周遭,如此里一圈外三圈,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哎呀呀,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沈宫主当真是好大的火气啊。”昭衍这才从方咏雩身后探出头来,隔着里外人墙对沈落月挤眉弄眼,“我刺了你一剑,你赏了我两颗梅花钉,说来也算扯平,何必如此大动肝火?要知道爱生气的女人向来老得最快,如沈宫主这般花容月貌的人物,若是人老珠黄岂不可惜,毕竟这世间男子大多肤浅,难免色衰爱弛啊。”
沈落月原本只有五分怒气,听了他这一席话,生生窜高到了八分,若不是顾忌情势,她恨不能将这口无遮拦的狗贼乱刀砍死!
谢青棠虽然站在后方,耳力却远胜在场绝大多数人,沈落月快被怒火冲昏头脑,他仍心无波澜,只在听到“色衰爱弛”四个字时眼神微动,警惕之心大作。
片刻后,沈落月勉强压住怒意,咬牙切齿道:“江少主,穆女侠,这贼子与我弱水宫仇深怨重,你们自诩侠义正道,莫非要包庇他不成?”
江平潮和穆清心下凛然,他们跟昭衍算起来不过见了两面,离交情深厚有天差地别,怨憎过节倒也谈不上,严格说来,穆清欠了昭衍报仇雪恨之恩,江平潮更被他出手搭救了两回。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他们平白为了昭衍与弱水宫对抗,先不说胜算几成,传出去怕也没有好说法。
“事情未明,沈宫主何必急于一时?”穆清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方咏雩,“方少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跟昭衍凑在一起?”
这两个问题正是在场诸人迫切想要追究的,纷纷屏息以待,无数目光如箭矢般戳在两人身上。
方咏雩看了众人一眼,苦笑道:“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于三月十一丑亥时在闾左暗巷遇袭一事了吧。”
这件事情在梅县闹得沸沸扬扬,后来者多少也听过一耳朵,当下或点头应和或闷声不语,沈落月心里有些慌,本欲出手打断他的话,却见谢青棠对自己悄然使了个眼色,只得强行按捺下来。
水木对他们二人的眉眼官司恍若未觉,道:“不错,事发之后暗巷被霹雳弹坍塌,大家从乱石堆下找到一具穿着方少主衣物的尸身,以为你已遇害,而后你的侍童石玉指认霍罡为凶手,当中细节尚有疑点,奈何其人已死再难追究。既然方少主大难不死,不知可否知道真凶身份,为我等一解心中疑窦?”
“我正是为此而来。”方咏雩神情凝重,“实不相瞒,当晚我之所以快马赶去闾左,只因从我那两位罹难同道身上找到了重要线索……”
同样一件事情,在场不少人已经听石玉讲过,眼下听方咏雩细细说来,原本不甚了解的细枝末节也逐渐明晰,须知叶惜惜跟江鱼被杀一案虽比不上骆冰雁案影响重大,当中阴谋诡谲却更令人心生忌惮,听闻方咏雩找到了指认凶手的线索,大家都提起了精神,更有甚者想到不久前穆清对沈落月的质问,忍不住将目光分去一半。
江平潮急不可待地问道:“那线索是什么,你拿到了吗?”
“我找到了凶手用过的暗器。”方咏雩摘下腰间荷包,从中倒出一颗小巧精致的物什,“诸位且看!”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那物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一颗五瓣梅花钉!
五瓣梅花钉是沈落月的独门暗器,每一颗钉子都由她亲手打造,旁人即便仿造其形也不能窃得三分神意,但凡见过她用此暗器的人,不难判断这颗梅花钉是真非假。
一瞬间,灵堂上众皆哗然,所有人齐刷刷地扭过头去,各色目光几乎交织成网,将沈落月牢牢笼罩其中,就连护卫在她身周的弱水宫弟子也不禁心神大震。
今日开奠,沈落月未施粉黛的脸庞本就有些苍白寡淡,这一下血色尽褪,简直像个死人。
她死死盯着那颗五瓣梅花钉,笼在袖中的手指悄然痉挛了下,好不容易维持住了脸上神情,冷漠道:“我惯用五瓣梅花钉做暗器,打杀敌手后从未收回,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流落在外,就连方少主身边这位也挨过我两颗钉子,这算得了什么证据?”
“不错,当我找到这颗钉子的时候,也想过有人故意栽赃,毕竟之前已有先例。”顿了下,方咏雩的脸色忽然一沉,“但是,就在我想要回到客栈就这点发现告诉同伴的时候,有人出手袭击了我和石玉。”
众人视线随他一起转移,望向默不作声的谢青棠。
“我不知道堂堂补天宗暗长老缘何悄然来到梅县,也不晓得他为何越俎代庖来向我讨要这颗梅花钉,一言不合之后,谢长老就要杀我灭口。”方咏雩说到此处,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愤恨之色,“谢长老不仅要杀人,还要嫁祸,他故意用纱布缠裹左手击伤石玉,想让石玉认为袭击我们的人是弱水宫霍长老,若非我随身携带了三颗霹雳弹,恐怕就真要死在那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卷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伤痕淤青遍布的手臂,显然是躲在乱石下面被砸伤的。
众人大惊,穆清连忙追问道:“那我们挖出来的尸体……”
“我在客栈发现线索时已经想过凶手仍在暗中窥伺,以我和石玉的力量不足以与之抗衡,偏偏事情紧急,于是我让人送了一封密信给刘叔。”方咏雩道,“那封信里有两张信纸,第一张阐明缘由请他立刻赶来接应,第二张是让他先找到一个与我形体相似的替身,他去县衙地牢走了一趟,偷走了一个秋后问斩的年轻死囚。”
江平潮愕然道:“你是说……刘大侠一直都知道?你们串通好的!”
“是,事出情急,令各位为此伤神涉险,委实愧疚难当。”
方咏雩向他们躬身行了一礼,随即正色道:“彼时案情调查陷入僵局,人证物证几近断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江平潮想到自己这三天来的悔恨难过和妹妹流过的眼泪,恨不能把这混账玩意儿打成狗头,可他也知道方咏雩所言句句在理,若是没有这一场变故,他们或...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