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自顾阁老府上二爷那里得了机密消息,一刻不停回到嘉兴府来见郝知府。见了面,郝知府忙问结果如何。陈夫子先不言胡按察参奏的事,只把顾阁老回书递上。
郝知府忙接过书信拆看,细细览罢,见祸事消弭,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了地,久布阴云的脸上现出笑容。但片刻间,就又想起白白折掉的几万银子,不由得心疼起来,嘴里喃喃地咒骂着那个捅破天窗的人。
陈夫子见状,便将胡按察的机密事告诉了郝知府。
郝知府不知,只在那里闷生气,如今知晓,那暗气早变了明火,腾地一下直冲脑门,当下也不顾斯文体统,跳着脚将胡按察的祖宗八代都访了个遍,仍不解气。
陈夫子见郝知府越骂越泼,恐下人听见传了出去,面上不好看,连忙好劝歹劝,总算劝住了嘴。
郝知府虽不骂了,但恨尤不解,道:“我与他胡某人远无怨近无仇,他却如此害我,早晚要与他打这一场官司,叫他知道我的手段!”
旁边一同被叫来议事的一个老夫子道:“此事还要斟酌,听说军门大人又委了他讨贼的差事,此时宪眷甚隆,不好与他硬拼。”
郝知府没好气道:“如此说来,倒要我咽了这口恶气么?”
陈夫子忙道:“府台大人送了大把银子给顾阁老,不如求一求他老人家出山,一个区区按察使,岂不反手便弄掉了?”
郝知府道:“相府之门深如海,如何能随意相求?”
陈夫子道:“大人不知,相爷虽不是寻常就能见的,但相爷的事却都是手下一个心腹二爷管着。此次入京,晚生与这位二爷很是盘桓相交了一番,不如求一求他,早晚在相爷耳边吹一吹风,不用多久,事便谐了。”
郝知府听了,忖度一会儿,别无善法,只好允了。于是给了陈夫子金、银各百两,令其往京里周旋。
陈夫子接了金银,再往京里去了一遭,求见了顾府的二爷,送他金银各五十两,请他相助。
那二爷乐得这一百两黄白之物,自然满口应下。办完正事,陈夫子仍旧回嘉兴复命。
郝知府得了回信,每日候着京师有消息传来,好为他报这一箭之仇。可是左等右等,却丝毫不见消息。这一等,又是数月,转眼到了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八月晦日。朝廷一封加急邸报传到浙江——在位七年的天启皇帝驾崩了。由于太子在之前王恭厂爆炸时被震死,天启皇帝又别无子嗣,因此帝位由皇弟信王继承,是为崇祯皇帝。
此时,自魏忠贤以下阉党众人虽颇有收敛,但崇祯皇帝根基未稳,尚在隐忍,因此时局并不甚明朗。
一枝笔难表两件事,郝知府及众阉党的事暂且按下,待后面再说。在此,再说一说在平湖已做了三年知县的李羡之。
且说李羡之自借胡按察之手参了郝知府一本,借机免了八千两的生祠饷,盍县百姓闻知,无不感恩戴德,视为父母。李羡之亦颇学了些贤官廉吏之风,重教化、轻刑罚,三年下来倒把平湖县治理的百姓安居,民风淳朴。
单说这一日,衙门中并无公事,李羡之与贺泰安正在侧厅闲坐谈天,忽然赵文徽走了进来,手中握着一封从知府衙门转下来的邸报。
李羡之忙接了过来拆看,里面是誊写的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诏书。看罢,随手递给贺泰安与赵文徽二人看。
二人看了不由大惊失色。转脸再看李羡之,见他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各生疑窦。赵文徽脱口问道:“值此巨变,大人似乎并不在意?”
李羡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冷静,于是遮掩道:“非不在意,只是未曾露形迹而已。”
二人意解,贺泰安闲话道:“新君登基,二位大人不妨猜测,朝局将往何处去?”
赵文徽道:“满州之势在外已不能制,朝堂又有阉党把持朝政,时事糜烂至此,已不可救,当今圣上年少,恐难回天。”
这番话若传了出去,便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只因三人久在一起共事,相互甚是投契,早已互引为知己之交,因此他才敢如此心直口快。
李羡之听了,不禁道:“我看不然,圣上虽然年少,却是聪明绝顶之人,非大行皇帝所能比也。况我闻圣上在潜邸之时,便嫉阉党如寇仇,而今虽无动作,不过是暂且隐忍而已,时机一到,必定下手。”
贺泰安道:“阉党遍布朝野,盘根错节,恐难对付。”
李羡之又道:“阉党气焰虽盛,终不过是一班奴才而已,但有片纸诏书,便可尽灭之。”
贺、赵二人见李羡之说得如此轻松,不禁再次咋舌。
李羡之见二人面带异色,笑道:“二公不信,尽可拭目以待,不出三月,阉党必灭。”
二人愈发大惊,面面相觑,皆以为李羡之口出狂言。这时,忽有差役进来回公事,不便再言。贺泰安与赵文徽皆起身告辞。
李羡之送走了贺、赵二人,问差役何事。差役回禀,不过是循例报销县衙车马费用,李羡之签押过了,令到贺泰安处核销。差役领命去了。此皆琐事,暂且不提。
如此,又过二月,至十月末,国子监贡生钱嘉征上书劾奏魏忠贤十大罪状,发击奸第一声。崇祯皇帝见时机已到,便将魏忠贤召进内廷面斥之。十一月,下诏将魏忠贤发往中都凤阳安置。
此时魏氏虽已失势,犹不知收敛,沿途豢养亡命。崇祯皇帝闻之大怒,命锦衣卫逮其入京受审。魏氏闻讯,自知难逃一死,与党羽李朝钦在阜城南关客氏旅店内一起自缢而死。
魏氏一死,消息迅即传开,不日便传遍天下。消息到了平湖,贺泰安与赵文徽方信李羡之料事在先之能,不免疑其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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