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够了’,什么叫做‘无畏牺牲’吗?”
卫安表情无波无澜,不着一言。
仅从年纪论,岑乔夫确实不止他的爷爷辈。
“老朽在此地封圣,但并不伤及无辜,更没有利用圣劫威胁到你们圣宫试炼者的其中一员。”岑乔夫凝声。
“这是因为,本圣提前将所有试炼者清离了现场。”卫安看来。
“不,这是因为老朽知道,你们会将试炼者清离现场,将战场交给你们的合作伙伴,圣神殿堂!”岑乔夫冷笑,“这,是你们圣宫自己提前就做出来的选择,所以现在,被逼如此,莫要迁就他人!”
卫安眯了眯眼,不再出声。
岑乔夫的话看似无理,实则一针见血道出了本质。
“轰隆”声中,圣劫再下。
可雷霆轰不破圣守卫安身周的光晕,甚至轰不开芳芳、汪大锤身上的光盾。
岑乔夫硬抗一劫后,灵念大绽,覆盖全场。
他看到了圣劫波及范围之外的大批红衣、白衣,更看到了遥遥更远处的诸多试炼者们。
他运尽了灵元,倾力一吐,将声音放向了整个四象秘境:
“圣宫早就知晓,圣神殿堂要利用染茗遗址对付一些人,比如老朽。”
“这其中大战,势必涉及大道之争、圣道之争,这当然会影响到圣宫试炼的进程。”
“可你们,为何还不顾试炼者的生死,选择了合作呢?”
岑乔夫摊开双手,森冷言道:
“老朽并不知道圣神殿堂同你们圣宫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既然你们明知道大战在即,还敢将试炼定在四象秘境,想必做好了周全准备。”
“而今你卫安,却又在老朽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
卫安眼里多了一丝烦躁,岑乔夫不仅不怯,声音再扬:
“够了?”
“这才刚刚开始,你告诉老朽,够了?”
他环顾四周,好笑说道:
“老朽尚知分寸,只破那天机阵,不伤你圣宫试炼的人和物分毫,甚至没有一斧劈开你那什么试炼金塔。”
“那么反过来,保护试炼者,不也正是你这卫小娃儿的本分?是你该做的事情么?”
“但现在,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什么?”
岑乔夫咄咄逼人:
“你要跟老朽划线,老朽却在分寸之中,你反逾矩,插手圣宫试炼之外的事务。”
“是谁够了?”
“又是谁该收手了?”
轰隆雷光,伴声劈落。
卫安被怼得哑口无言,在圣劫下却纹丝不动。
岑乔夫反倒有些招架不住质变的圣劫了,他再吞服丹药,目光死死盯着卫安。
他的声音扩向了整个四象秘境。
所有人,包括试炼者和试炼官,以及备战红衣、白衣等,全部听到了这等内容,不禁陷入沉思。
卫安沉默许久,瞥向二分为四的芳芳、汪大锤,沉声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此言,并无不妥。”
“好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岑乔夫拍腿大笑,笑完直起腰身,敛回所有表情,望向那沐浴在洁白圣光下高举正义旗帜的卫安:
“你所站的高度,所处的位置,所拥有的一切,刺得如我等这般低劣老鼠,完全睁不开眼来!”
“那么,又是谁来定义过街老鼠,定义是非,定义黑白呢?”
岑乔夫伸手,挡在了自己眼:“老朽甚至看不清你的面容啊,你如此耀眼!”
卫安心头生怒,正想开口,不料岑乔夫一低之后,声音再高:
“但你所虑,皆是正义?”
“但你所见,尽是正实?”
“圣宫培养了你们这帮圣人,可给了你们明辨是非的能力?”
岑乔夫一指芳芳、汪大锤:
“圣神殿堂没有半圣,需要你来救?”
“他们求助了这么久,何苦只有你这可挡圣劫的圣守卫安,能挽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用点脑子吧,小娃娃!”
岑乔夫讥讽道:
“道穹苍玩了你,你甚至还不知道!”
“今日你能为自己心中的伪善正义站出来救他们一命。”
“明日,那神鬼莫测的道殿主,就能用另外百十来个连你都觉理所应当的美丽借口,拖你入局。”
“你现在能发一言劝老朽说“够了”,你敢代表整个圣宫,说一句你此举也‘够了’,之后亦不会成为道穹苍手上的刀,将你圣宫成百上千年积攒的气运,毁于一旦?!”
圣劫轰鸣,从天劈落,醍醐灌耳。
四象秘境内,昏暗的天,短暂亮了有一刹。
隶属于圣宫的试炼官,隶属于圣神殿堂的红衣、白衣,尽皆察觉到了心在震动,思绪在沸腾。
他们不断告诉自己,圣奴岑乔夫此番话语,只是挑拨离间之计。
他们却又开始偷偷反问自己,为何圣神殿堂真没有半圣出面?
方才这一仗打至最后,确实真是由圣宫卫安来收场,而汪大锤半天都等不到天组半圣来支援……
神鬼莫测道穹苍,他在想的,又是什么?
卫安不语。
他其实隐约也察觉到,自己被利用了。
就如此前桂折圣山上他对道穹苍说的那番话一样:圣宫试炼圣宫的,圣神殿堂打圣神殿堂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看到年仅十六的太虚芳芳真要死于圣劫之下时,卫安动了恻隐之心。
他还是出手了,用自己的力量,护住了这位绝世天才。
这甚至不构成多大消耗,只是举手之劳。
卫安隐隐察觉有所不对,却又不觉这有什么。
直至此刻岑乔夫一番话挑明,他惊悚发现,自己上钩了!
他对道穹苍提出了“痴心妄想”,人家还答应了。
他却自个儿越界入局,插手了圣神殿堂和圣奴之间的战争,浑然未察。
这就是道穹苍?
岑乔夫望着那面色惊疑不定的卫小娃儿,声音缓了一切,但依旧带着嘲讽:
“圣宫,只是培育圣人的基地,不掺和俗世是非之争——这规矩传承多年,自有它的道理。”
“所以小娃娃,不要自以为是。”
“你连人都活不明白呢,别以为修为境界上到了圣,就也能当一当那俗世的活菩萨。”
“现在,是你越界,是你‘够了’,该收手了,而非老朽!”
一摆手,岑乔夫望向下方那俩人:
“这俩个,你要,老朽就给你,带回你们圣宫好好培养吧!”
“再要出手掺和当下之局,老朽暂且是打不过你的,但不能保证,你们圣宫真入局后,能否全身而退。”
岑乔夫呵呵笑了一声,并不觑半圣卫安一星半点。
他看得太清了,只是没有选择直接道出那最后一言罢了:
圣奴是并不想树圣宫为敌,所以会在任何时刻都放过圣宫,让他们随时脱身。
但道穹苍,一旦卷来卫安,绝不会轻易放过!
卫安不语。
他的不语,从不屑交谈,到不想解释,到如今的无话可说。
他扫了芳芳、汪大锤一眼,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本来想直接带走二人,这会儿,竟打从心底里不想再救他们了。
“啪!啪!啪!”
便这时,天边响起数道清脆的鼓掌声。
月华洒落,在圣劫之下,悠然从空中迈来一个肩披红衣,敞怀裸腹的俊美男子。
月宫离眯着狐狸眼笑着,眼睛又狭又长,笑容能醉倒万千少女。
他边鼓掌,边好奇地走进了战局之中,循声一问:
“混淆是非、巧舌如簧……这是圣奴的传统吗?
“你们的人都擅诡辩,连我们的卫安公子,都能给说得如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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