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冬英代笔的回帖,亦由冬英穿好平国郡主府大丫鬟的“青袍银冠玉簪”冠服,亲手捧持。
另有十二个人护送她至荣国府,送她至荣国公夫人与王夫人面前。
恰在晚饭时分,荣庆堂内,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贾探春等皆在。
冬英由荣国府的大管家媳妇亲自请入堂中。
她身量尚未长成,穿袍戴冠、轻步便靴走进来,竟已很有气势。
冬英面带笑容,十分端方,可看她的表情,贾母心中便是一慌,随即又心道
她的帖子再不会得罪人的。平国郡主便是不同意应也不该生气呀。
难道是她还有哪处措辞不妥没注意到
人已经过来了,想再多也无法可改。
贾母只得看平国郡主府的丫头得体行了礼,她先将回帖交给荣庆堂内迎过来的丫头,便直身将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
冬英笑道“虽然郡主娘娘接到了两封帖子,因是贵府一家人送的,便只回了一封。郡主娘娘还有几句话,令我当面与荣国公夫人和王夫人说明白。两位夫人就在这里听吗”
贾母瞬时看向王夫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就说平国郡主府怎么是这般态度这蠢材究竟给郡主娘娘写了什么
屋内所有人都已看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只是坐着,面上有各种情绪,表情片时阴,片时晴。
郡主娘娘派来的人还在等着。
按多年习惯,贾母还想给王夫人留些颜面,便想令旁人且去,再请这位郡主府的姑娘说。
可她开口前,对上了王夫人满含怨恨与得意的目光。
她心里忽然悟了。
这般不识好歹的人,她还给她留什么颜面左右事情已到这般地步,就让全家看一看她捅了多大的篓子才好
今后她也不必再为这个家做什么了
心内一清,贾母便喝问王夫人“平国郡主有话,你怎不站起来领受教养都丢去了哪里还要我教你吗”
她比平国郡主长一辈,即便爵位诰命稍低,面对郡主府来的丫鬟也不必起身,王氏便不同了
王夫人一愣。
她看向那小丫头。
冬英正稍稍侧脸,端笑看她,仿佛也在说你怎么还不起来领郡主娘娘的训导
这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这娼妇
虽已气得手指乱颤,王夫人仍不敢不起。
贾母接了鸳鸯手里平国郡主的回帖,并不打开,笑对冬英说“姑娘请说吧。”
冬英便朗声笑道“今日国公夫人的帖子送到娘娘面前,娘娘与国公爷还有我们大姑娘虽然不同意,却还体谅国公夫人的苦心。又有王夫人的帖子,娘娘亦深觉有理我们大姑娘自幼名满京华,至如今,林氏山青君之名,举国上下何处不知大姑娘又是国朝四品女卿,
平国郡主与定国公之长女。贵府的贾宝玉虽为林大夫之表兄,却自幼流连后宅,只知与丫鬟调笑,文武功业一事无成,即便入赘也不相配此事的确不必再议”
贾母听得脸臊,简直无地自容。
虽然宝玉的确heihei平国郡主字字句句说得都在理,毕竟是她的亲孙子,是荣国公府的爷们heihei
可谁让他母亲心里没数,非要再去开罪平国郡主谁让她没管住他母亲既有此刻,也该受着
就当是最后的教训
邢夫人心里都快乐翻天了,只是不敢真正笑出声。
李纨既高兴,又担心毕竟是亲叔侄,贾宝玉坏了名声,会牵连到贾兰。
王熙凤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贾探春与贾惜春互相看了看,亦不敢做声。
王夫人气得眼前发黑。
她想骂想骂平国郡主江氏哪里来的胆量,敢侮辱贤德妃娘娘的母亲与弟弟
无数话已经在嘴边,她却偏骂不出口
难道她是怕了吗
怎么可能
她heihei怎么可能会怕林丫头的继母,从前贾敏手下的姨娘
贾母令人好生送冬英出去了。
她站起身,看了一会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王夫人,又看余下晚辈,命去请大老爷和二老爷来。”
她说“就从今日起,分家罢”
满堂皆惊。
邢夫人再控制不住喜色,也站了起来,王夫人却面色转为灰白,不敢相信
没有荣国府在身后,娘娘在宫里岂不更加吃苦吗
王熙凤紧紧抿着嘴唇。
幸好老太太还在。不然,她这就要从大太太手下讨生活了。
李纨今后更是要直接迎对王夫人,不免惧怕。
可兰儿已经十三,即将大了。她想。再熬五年十年,她就熬出头了
贾赦、贾政很快赶来。
听得是要分家,贾赦恨不能这就飞去庙里拜一拜,看是哪位佛祖菩萨保佑他这就转了运
贾政自然不想分。
可老太太都说要分了他不想分,岂不是还想赖在这里,旁人该怎么看他
一时,贾蓉赶来。
贾敬被亲子杀害,贾珍夺爵受剐,一家虽名声坏了彻底,他仍是贾氏一族的长房长孙,仍为族长。
他被贾母叫过来,见证荣国府分家。
荣国府还余下的产业财物,贾母随便他们分去,只有两个要求
三个孙女与重孙女巧姐的事仍归她管,各人父母不许插手。
她的私财,谁也别惦记,否则她告去官府,看“不孝”的罪名谁能承受得起
贾赦是早不愿管贾迎春了,且终于能分走兄弟,自己当荣国府的家,当然同意
至于老太太的私财再打算就是。
贾政知晓,贾探春
与贾惜春跟着贾母,前程必然比跟着王夫人好,也愿意。
王熙凤巴不得让女儿多得老太太的庇佑,更没有不同意的。
贾琏也愿意。
三春更不必说,比起各自的母亲嫡母,都情愿跟着老太太过。
贾赦与贾政到了分家这时,究竟想起两分兄弟情,在房屋田产上没起什么争执,一日便顺当分完了。
次日,贾政得知了老太太突然要分家的缘由。
他急回后院,骂道“蠢妇已经因你害了家里多少,怎么还不长记性”
王夫人正因觉得分家吃了亏,也心里有气,被他一骂,便反问回去“老太太没问过你和我,便要宝玉去入赘林家,我不气一气平国郡主,把这事彻底断了,还真等着宝玉去入赘吗”
只是她没想到,平国郡主竟这般猖狂,连宫里娘娘都不顾及一二
贾政竟无言可对。
让他的儿子去做妹妹女儿的赘婿
虽然是宝玉配不上但他也丢不起儿子去入赘这个人
夫妻两人终究没吵起来。
贾政便需择日带妻妾子女搬离荣国府。
他只是工部五品官员,既已非荣国府的老爷,房舍便不能太豪阔奢侈,又因宫中还有贤德妃娘娘,亦不能太简陋朴素,便想尽办法腾挪了一处三进宅院,带一个小花园,正住得开一家人。
只是他再没有在荣国府时连书房还有内外之分的宽敞舒服,想去赵姨娘屋里,一院之内正房就住着王夫人,隔墙前院不远,便是贾宝玉、贾环和贾兰也颇尴尬。
他不是荣国府的老爷了,原本那些清客相公自然辞的辞,走的走,还有转去奉承贾赦的。
他在衙门无甚近友,差事又不多,回家闲下来,懒怠与王夫人相看两厌,又不好总去找姨娘,时间无处用,便全放在儿子孙子身上,督促他们读书上进,把贾宝玉管得苦不堪言。
而荣国府贾赦处,也渐次觉得分家之后,日子似乎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舒心。
钱还是不够花。
收入是多了些,可管的下人也多了不少,人情往来走国公府的规格这些从前都不必他管
也还是没几个有用的人奉承送钱。
想买几把扇子都买不着,搬出荣国府的名头,人家一点不怕
他想找两个人去威吓一二,结果不知怎么被那石头呆子寻着了门路告到都察院,有人参他仗势欺人想强夺财物,他又赶紧赔了一千银子才了事
亏得肉疼
贾赦回了家,只好与几个清客相公喝闷酒,嘴里正说道“可惜那扇子,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都是古人真迹,再不能有,我许了他五百两银子他都不卖”注
他又骂“等我查出是谁给他寻的门路,看我不”
“老爷老爷”
门外忽有小厮大声呼唤,听脚步声却不止一两个人。
几个清客相公抬眼互看,都觉得不大好。
贾赦酒已有几分上头,不耐烦把酒杯一推,筷子一撂,骂道“你是不是你老子娘死了急什么急”
“老爷”两个小厮急得都有了哭音,“都察院的大人们来了”
都察院来人,以“私交外官”“纵奴欺人”等罪名,带走了贾赦、贾琏。
还有从鸿胪寺和平国郡主府借的两个女官来到内院,说有人告王熙凤高利放账,要带她也去查一查,现还要暂时封锁她的院落,抄检有无账单等物。
满府皆惊。
都察院带走贾赦贾琏时没容一点情面,两位女官来至荣庆堂见贾母说明前因后果倒还客气有礼。
她们也没给王熙凤上枷戴锁,还许平儿跟过去服侍,又带走了王熙凤常出入家外的几个陪房。
三春聚在贾母身侧。祖孙四人与邢夫人苦等消息。
邢夫人这时也顾不得看王熙凤的笑话了。
她和老爷是夫妻,虽然老爷一向不待见她,可若老爷真获了罪,她又有什么好
贾迎春至今身上还没大好,又经分家、又逢此事,脸色愈发白了。
贾母如今万事大约看开,便不喜欢二孙女这般,令她回房自去歇着。
贾迎春脸色更白,告退去了。
贾探春看看二姐姐,又看老太太。
贾母便闭目道“你去吧。”
贾探春忙起身谢恩,追了二姐姐去。
其实二姐姐总这般,她也有些累了。
贾迎春回到屋里便躺下,不言不语。
贾探春陪着她坐了一会,问“二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贾迎春先没答,半日才说“也没想什么。”
贾探春已看她这般快半年了,实是心中也有一股气,索性趁今日问出来,便说“既没想什么,为什么不回去和我陪着老太太”
贾迎春“老太太撵了我回来的。”
贾探春“那是老太太看你使脸色,恨铁不成钢你我是小辈,家里出了这般大的事,还总要老太太哄着吗”
贾迎春“你这么说,我也没法儿。”
贾探春抿了唇又松开,起身便走。
“被退亲的又不是你。”贾迎春忽地坐起来,在她身后说,“你又不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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