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灰”和“千色”的时候就强调过粉丝并非是“一群人”,而是“一个个人”,每个人都是鲜活的,都是个体,有各自独特的个性。
而在“River蝶”V博下面应声领命的那些ID,个体完全被淹没在集体里,瞧不出半点鲜明的个性,枯燥得不像活人。
令人恐惧。
秦绝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一个是这会让她联想到那些被垃圾系统吸干灵魂后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的战友,另一个是……这根本毫无意义。
假如秦绝真是一个才出道不久的流量演员,她说不定就会持默认态度,放任不管,因为这世道艺人拿不出质量可不就得靠流量。
亦或者,假如秦绝签约了娱乐公司,有公司安排着虐粉、固粉,有职业粉丝暗中下场培养核心真爱粉,她面对这些说不定也能当没看见,因为所处的圈子规则就是这样,做不到遗世独立便只能同流合污。
可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秦绝有作品有奖项,戏约至今没断,片酬半分没少,圈内人脉也算不错,功利点说,像方友文曲楠他们全都是文娱界的潜力股,根本不愁未来的社交网络。
再说能力,自《囚笼》出道至今,秦绝自诩她就没让家里的卿卿们唉声叹气过她演技拉胯,拿不出成绩,就算这真是一种龙国式家庭关系吧,她也完全满足了“家长”望“子”成龙的期待,着实没觉得自己有哪里拖后腿,要让她的家里人不得不为她操劳。
顶多,顶多就是喜欢为戏折腾,不怎么关心自己身体的这一条,以及迄今为止都在隐瞒真实性别的这一点,她的确问心有愧。
但除此之外,秦绝扪心自问,评价为自己已经相当给卿卿们省心。
论实力有奖杯,论互动有直播,论社区氛围有“秦绝的家”……她很努力地让卿卿们过得舒坦和睦,她还能再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明明可以窝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时不时一起围炉夜话,却总有人执着地往外跑,试图做点什么,为秦绝遮风挡雨,为秦绝提供助力。
劝也劝不动,挡也挡不住。
秦绝感到茫然。
就算天生是闲不住的性子,也不必干这种了无意趣的赛博流水线工程啊?——话说这算内卷吗?可到底在卷什么?又成功卷到谁了?
搞不懂,只觉得困惑,迷茫,疲惫。
陆医生的话又在耳畔飘荡。
秦绝瘫进沙发,恹恹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位看待问题一针见血的女医生说“放下助人情节”,确实,她说得对,然而秦绝即便不以亲朋好友的视角为那些非要做数据的卿卿挂心,她也得客观地说一句,他们的所作所为的确影响到她了。
不是指心情,而是指风评。
这话讲起来有点不中听,但俗话说人在外,名声是自己挣来的,而公众人物在外,形象除了自己努力,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她的支持者群体塑造出来的。
秦绝从未给自己安过“人设”,却也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和定位。
她是一个演员,一个只想好好演戏,拿出好作品,不会让观众觉得她的表演值不回票价的演员。
同为表演工作者,秦绝的起步已经比同行幸运得太多太多,蒋舒明是她的伯乐,森染吃掉垃圾系统后打造的影视空间是她的“金手指”,贺栩老爷子更是没得说,《白昼之雨》期间她几乎在上一对一金牌名师辅导班,随便听来的一句话都是旁人求也求不到的宝贵指点。
此后更是有《娱乐实习生》这个魄力和慈爱都无穷大的超神综艺,仅仅三个月,秦绝参与并完成的作品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相当可观,从没有谁能像这样开了挂似的一路高歌猛进,成绩斐然。
一部小品,三部戏剧,两部短片电影,两部院线电影,还有一个新赛道综艺永久居留名额,且角色始终比扮演者更火,更广为人知。
哪怕不算《心影链接》,秦绝都能毫不夸大地说,这样的自己,在大众眼里确有实绩与口碑,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闷头演戏的演员”,褒义。
可“River蝶”和“同栖舟”等人的控评刷数据行为却与这句外界印象完全冲突,一瞬又把秦绝从“除了演戏什么都不考虑的演员”拉回到了普遍意义上的“流量艺人”行列。
倒不至于说这点事就会让秦绝对外树立起来的公众形象毁于一旦,但论起负面影响,的确也有一些。
一是会让其他卿卿产生疑惑,感到割裂,甚至心里升起危机——就像秦绝出演《心影链接》之后,在直播reaction时被刷屏质问“你演戏的初心呢?”——外头做数据的人越多,越容易让家里的卿卿混乱,担心秦绝真的走上流量烂剧捞钱摆烂的路子,到最后还得秦绝自己出面解释,又是讲道理又是做保证来安抚他们。
二是会给陌生人造成错误的判断——先入为主一向难解,不认识秦绝的人瞧见那些和其他流量明星完全一致的饭圈控评,对“演员秦绝”的第一印象或许就也钉死在“哦,又一个流量”上,然后因为立场预设,再看到秦绝的风评、奖项、成就,便想也不想嗤笑道:“看,又是刷出来的。”
有时“一粉顶十黑”的说法着实有其道理。
“River蝶”和“同栖舟”那群人做得越多,越给秦绝帮倒忙,留给她一堆烂摊子。
秦绝用了一年时间、十部作品、两个奖杯建立起的大众观感和自身形象,摧毁它却只需要“River蝶”等人的一条控评。
当然,路人观众有明辨是非、独立思考和事件分离的能力,真实情况并不会严重成这样。
只是秦绝依然需要做更多的工作、演更多的戏,才能把“River蝶”她们带来的负面影响抵消——她原本从不关心这些外界琐事,也并不需要分出额外的心力参加到这场对抗。
她,她们,二者之间就像一场垂直的拔河。
秦绝往上爬一点,那些“卿卿”就把绳子往下拽一点。
万幸的是秦绝其实不在乎外人对自己如何看待,她很早就活在想当然的偏见的目光里,不然当初这个“玦”也不会被传成“绝”字。
所以……这场拔河战,秦绝会无奈但不被动摇地,继续向上攀登。
一声叹息幽幽飘荡在客厅里。
少顷,秦绝起身,没管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挥挥手叫无人机自行启动,自己步入琴房。
她有点不爽,所以想欺负一下黑白键,同时有点忧惶,想看点正常卿卿,把刚才入眼的那些精神污染内容覆盖掉,却又微妙地抗拒起“再次看到那几个在家里装得好好的卿卿和那些总是闲不住非要挑事的卿卿”的画面。
于是种种考量之下,直播间开启,但秦绝不看弹幕不理互动不出声,镜头里只有练琴的侧影。
无人机拍着,直播间开着,她知道她家里人在,这就够了。
到时等弹完琴,下播了,再回头翻翻弹幕池,瞧两眼因为延迟传达而削减了些许热情,却也因为不会突生变故而多出几分稳定的卿卿们的回应,说不定情况会好上许多。
激昂的钢琴声在直播间回荡。
兴冲冲涌进来的弹幕率先爆发了一波,里面自然不缺寻求回应的词句,譬如“凭什么把狼让给罗凌???”、“你知道对家粉丝已经把‘小狼’的专属称呼都偷到他们家了吗这还不管管?”和“秦老师是主动把象征自己的狼交给凌凌代言的吗?甜甜甜!”,语气或礼貌客气或咄咄逼人,但都掩盖不了冒犯的本质。
不过一段时间后,这些人意识到秦绝沉迷弹琴,对弹幕说了什么毫不理会,且自己也被不堪其扰的其他卿卿们点踩到临时封禁,便也逐渐老实,降低了发言的频率。
【好诶,喜欢练琴直播,平平淡淡的就很好……】
【贴贴阿绝,挂在后台黑听去了】
【现在弹的这首旋律有点耳熟,先去听歌识曲一下~】
【偷偷藏在弹幕里赞美新上线的功能#双手合十】
【咦,貌似发现了华点,今天小狼(?是不是该叫小鹰了)下班好早哦】
【∠(?」∠)_我一个滑铲冲进直播间睡觉!】
【回前面,秦小狼这个昵称源自于《囚笼》赤那一角,“赤那”在蒙省方言里就是狼的意思,我个人觉得不用因为这次动物系列代言了鹰就把叫惯了的称呼避讳掉吧(比划)】
【唔唔,好哦】
【哎呀好漂亮好灵活的手o(*////▽////*)q】
弹幕三三两两地飘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版聊,间或讨论秦绝正在弹奏的是哪一首钢琴曲,是不是个人即兴。
琴声持续了很久。
最后,秦绝坐在琴凳上做了个拉伸,用线条分明的肩背肌肉给清心静气的卿卿们冷不丁造成暴击,直播间颇为恶趣味地在一大波尖叫抓挠的弹幕到来之前切断了连接。
秦绝拿过手机,重新开机,对着弹幕池里未尽的哀嚎和话题区内新鲜的悲鸣贱兮兮地笑了一会儿。
比之前开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