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戏剧社仓库里最后剩下的是这套衣服,她惊讶地张大嘴巴,接着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诧异转变为无声的大笑。
“我的老天爷……哈哈哈哈……”
万柠笑得直抹眼泪,她像被姜榕拯救一样——谁说挽尊不算拯救呢?——她开怀大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胜利和得意,强烈的成就感宛若具有成瘾性的烟叶,燃烧着涌进她的天灵盖,她爽翻了,快感在这一刻远胜过一切,包括理智。
“姜榕!!”
万柠故意叫得很大声,她脸上堆着虚伪的关心,三两步冲过去,“姜榕你穿的是什么呀!!”
太蠢了,又蠢又茶,可现在谁也阻止不了她狠狠嘲笑那个总是踩她一头的高岭之花。
被裹在繁重礼服裙里的姜榕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没有回应这句话。
“万柠,你看到晓瑜了吗?”她镇定而认真地问。
万柠身上的晚礼服明晃晃地怼在眼前,姜榕不是瞎子,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预定的那套,但她不在乎了,她有师父送的装备(虽然少了双鞋),今晚就算整个蓝星的高奢品牌排着队站在她面前等她挑选,她也不会看上其中任何一件。
她已经拥有最好的了。
之所以心平气和地穿上戏剧社仓库里的这套宫廷蓬蓬裙,是因为校园舞会理应被尊重,T恤和牛仔裤太不礼貌。
之所以要费劲地抱着厚重的裙摆一步步来到大礼堂,是因为甘晓瑜还在这里,她要找到她,或者等她,像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在舞会结束后一起回去换衣服,一起回宿舍。
“晓瑜?唔,不知道啊?”
万柠做作地摇了摇头,“我没看到她,可能在里面吧,你去找找?”
让大家都看看你穿着什么超级好笑的东西!
姜榕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
“好,我去找找她。”
她淡定地应声,费力地拢起宽大的裙边,用与这份重量相称的脚步缓慢且平稳地往前走,一步,两步。
“哧——”
太乐了,万柠的笑声从牙缝里飘出来,姜榕现在像一头摇摇晃晃的巨熊,她笑得眉毛要打结。
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她眼睁睁看着姜榕用龟速往前挪,那个过于“丰腴”的身影很丑,一点儿也不好看,可姜榕走得那么坚定,坚定得像高贵的王室成员在走红毯。
万柠的笑容僵在脸上,上扬的嘴角慢慢掉了下去。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不害怕别人的眼神?!
看啊,周围的人都在打量她,嘲笑她,她们的嬉笑声和议论声自己都听得到了,她不可能听不见!
姜榕,你为什么不怕?
你在丢脸啊!
等到明天,不,不用明天,今晚就会传遍整个京樾大学,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姜榕在众目睽睽之下社死了!他们以后看到你就会笑你,你到哪里都逃不开那种轻视和取笑的目光!
你为什么——你凭什么——不怕呢?!
万柠的五官愈发扭曲,盛满了难以置信,在这份堪称惊恐的表情之后,又有一丝无法描述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计划明明那么完美,她赶走了她的朋友,抢走了她的晚礼服,甚至得到了意外之喜——这套滑稽得叫人匪夷所思的丑衣服——可为什么?
为什么……
她还是比姜榕更像一个败者?
为什么,到头来……
好像只有她是那个真正的小丑?
万柠眼眶颤动,她气得仿佛在痉挛,张大的鼻孔丑陋不已,她死死盯着姜榕的背影,特意打好腮红的苹果肌几乎凝成了两块冻肉,她不懂,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姜榕!”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行动,万柠想也没想地快步走上前(要赶上慢吞吞的姜榕并不难),然后从侧后方抓住了她的衣袖,
整个人撞了上去!
镜头在此刻骤然放慢。
被“蛋糕塔”包得结结实实的姜榕完全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冲击,她失去平衡,整具身体向后栽倒,一屁股坐进了喷泉水池。
池水四溅。
巨大的水花浸透了姜榕的裙摆,与此同时,万柠狼狈地摔倒在地。
疼痛唤回她的理智,她看向被裙撑牢牢卡在喷泉池里的姜榕,这时才感受到一种猛烈的震撼。
不,不,太明显了,大家都看到我撞她了!
万柠赶忙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踩着细高跟鞋往姜榕那边走去。
“我本来想扶你一下的!哎呦……”
她焦急辩解,拼命在路人眼里留下好印象,她的确成功了,因为喷泉水池这里离大礼堂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尽管被这出闹剧吸引的人有很多,但刚才仔细注意到她们谈话的人很少。
姜榕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地看着万柠。
“榕榕,来,我扶你起来——”
万柠继续扮演着她的好室友角色,紧接着真正的好室友终于来了,甘晓瑜的一声“榕榕!!!”划破夜空,姜榕转过脸去,看见她高高抱起碍事的裙边,全然不在乎走光不走光的重要问题,拼了命地向自己跑来。
两只高跟鞋被甩飞在甘晓瑜身后。
戏剧性十足,画面感十足,简直就像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
姜榕望着甘晓瑜,脸上突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呼!呼啊……哈……榕榕!我手机在换衣服的时候被学姐放进收纳袋了然后她们又说快点上摆渡车咳咳咳——”
呼吸不畅的甘晓瑜被自己的一连串快速发言呛到,“我联系不到你又不知道能不能提前离场江友贺的手机也没电了借不了咳咳咳……总之就是找你好久了总算找到了!!”
“你怎么弄成这样啦!”
甘晓瑜说着就弯下腰去攥住姜榕的手臂,努力把闺蜜“救出水海”。
过程里她甚至没看万柠一眼。
没意识到万柠在旁边,也没发现万柠穿的是姜榕预定的礼服。
姜榕像一只巨大的华美的胡萝卜被甘晓瑜拔了出来,她借着她提供的力道站直身体,吸过水的裙摆重得难以言喻,水滴连成无数条线,连绵不绝地从她裙边往下滴,她此时比身后的喷泉更像喷泉。
“哇啊,这要怎么搞!”甘晓瑜担忧得呲牙咧嘴。
姜榕却笑了笑。
她没看万柠,但转变的态度和毫不犹豫的实际行动打响了对这位罪魁祸首予以抗争的第一枪。
“晓瑜,就现在,你能帮我找一把剪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