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可当季声从医院醒来,眼神懵懵懂懂地看向他,问他是谁,问他自己是谁的时候,季涛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像被大哥恳求着去做卧底的那天一样。
他心软了。
……
季声沉沉坠地。
他的手下是季涛的人,在车上喝的水里早溶解了剂量合适的安眠药。
季涛把他绑在房间,明明刀柄已经握在掌心,却没有动手。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如果季声没有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显露出老板的做事风格,他还能欺骗着自己把他当成亲侄子。
可实在太熟悉了。他卧底了十七年啊,季声的神情一出来,几乎在一瞬间就令他毛骨悚然。
所以季涛设计了最初的起火,他告诉自己,如果季声没有回想起来,那就说明是他错了,只是一次巧合而已,他还能说服这孩子是他的家人,毕竟他孤独了太久,只想要一个家。
可季声想起来了。
想起了那次处罚场的大火,想起了季海和周爱萍死去的惨状。
那就怪不得他了。
季涛心想。是现实逼着自己复仇的。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看着被紧紧绑在床边的季声,转身离开。
长达数年的复仇计划已经到了尾声,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
季声在黑暗中呻吟着醒来。
他痛苦地拧着眉,努力令自己清醒。
时间已是傍晚,昏睡前发生的事一件件涌上他的脑海,季声瞳孔骤缩,霎时间眼神清明。
季涛并不在房子里。
他能去哪?——去找赤那!
季声三两下就理顺了其中的利害,登时想办法挣脱束缚。
画面一转,略显狼狈的季声冲出房门,先是跑到车库,又再次冲到路边,向着路过的车辆拼命挥手。
“会不会太轻松了?”
底下有记者嘀咕。
即使是主角,也不能开外挂吧,绑那么紧就这样逃出来了?
紧促的音乐中,屏幕数变,镜头连续转场,气喘吁吁的季声定位到了两人,终于赶到了那片稀疏的小树林。
季涛是来询问赤那那些核心机密的。
他表明身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赤那怎么也不肯把那些线索说出来。
因为季声,因为少爷在临走前对他说“不许告诉任何人”。
赤那的世界已经碎掉了,他需要听从安排,服从命令,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最熟悉的安心,所以他死守着对季声的承诺。
结局并不激烈。
没有痛快的动作戏,甚至没有几方思想与言语上的冲突与交锋。
只是喘着粗气的季声跑过来,隔着很远喊道:
“他想独吞组织的财产!他在骗你!”
季涛背对着季声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微妙的笑意。
他突然冲向赤那,一手向腰间探去!
季声眼尖地看见这一动作,那个刹那他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杀了他!”
话音刚落,季声愣在原地。
他发出命令了。
像曾经的老板一样。
可已经晚了。
纷纷扬扬的血柱从赤那的掌心,从季涛的脖颈间喷薄而出。
凶狠的狼干脆利落地执行了主人的命令。
季声怔愣着,看季涛的尸体倒下来。
赤那也怔愣着,因为季涛在鲜血喷涌的前一秒,神情复杂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像那一天的周爱萍一样。
她说:“妈来晚了,对不起。”
然后微笑着在他手中死去。
变故来得甚至有些荒诞。
“反派”顷刻间死去,稀疏的林间只剩下赤那与季声。
殷红的血液从赤那手上缓缓滴落,他看着季涛,又抬头看向季声,半晌扯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他最后一个亲人。
现在也死在他手中。
他走过尸体,缓缓来到季声面前。
“少爷,杀了我吧。”
赤那轻声说。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通过自己的意愿去表达某件事。
他被动地接受着残酷的教育,接受着命令,接受着爱和善良,接受着对与错,正义与邪恶的概念。
最后他终于有了一样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是恳请季声杀了他。
季声仍怔忡着,方才脱口而出的指令再次带他回到了那个崩溃的瞬间,季涛身下流淌出的血洼里的每一滴血都在提醒他,他果然是恶魔的儿子,残酷与狠辣刻在基因里。
“不、等等……”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赤那说了什么,刚想摇头拒绝。
但赤那突然向他袭来,季声作为训练有素的特警,身体的本能先于脑子,几乎第一时间就地翻滚,摸向了季涛掉在一旁的手枪。
一声枪响。
赤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残留着些许狰狞烫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他自由了。
而季声被永恒地困进了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