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泛的小脸再度绷得死紧,她只得飞快低下头,不让人瞧见自个儿的面色。
就算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个的面色一定极为难看。
便在今日之前,阖府学问最好的姑娘还是她程元娘,而这也是她素昔最引以为傲之处。每见姐妹们为着一块衣料、一枚金钗争执不休,她便总觉污浊,更耻于与这些不学无术之女为亲眷。
可今天,斜刺里杀出来一个卫煞神,一来便将她自那诗书堆就的云端给挤了下去,你教她如何不恼?
余下诸女也不比元娘好到哪里去,若是眼神亦有声,此际卫姝耳边想必已是惊雷阵阵,房梁都能给震塌了。
“‘利涉大川,利君子贞’,你可能解?”吴夫子出了第三道考题。
这一回,她的语气较之方才却是多了几分征询之意,只问了能解与否,想来若是卫姝解不出,她也不会怪罪,毕竟这已然超出了她教授的范畴,也超出了白石书院的范畴。
卫姝想了想,便道:“此乃易之十三、同人卦,卦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
此卦下离上乾,天火同人,乾为天、离为火。火在天,譬如日在中。利君子贞,君子如日,昭昭明耀;利涉大川,君子为首,聚合众力。如此便可无畏艰险、坚定本则。”
这解得很是勉强,卫姝也知道自个儿的斤两,于是又微一躬身,轻声道:
“学生才疏学浅,也只是约略知道这么个意思罢了,再深的,便实在是不知了。”
话虽如此,但她却知道这方向是定然无错的,是以虽然言语谦逊,态度却很笃稳。
“很好。这就已经很好了。”
吴夫子连连颔首,面上的笑容打从方才起就没断过,此时更是满脸欣然: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学识,连《易》这等艰深之作都通读了,当真聪慧得紧。更难得你还能谨持坦荡、不骄不躁,这心性却是比学识更重,倘若能一直坚持下去,何愁不成就一番事业。”
说到最后,她看卫姝的眼神已经可以称得上“欣赏”二字,显见得对这个学生极满意。
卫姝忙又垂首道:“先生教诲,学生谨记。”
吴夫子心情大好,再勉力了卫姝几句,便命她坐下了。
卫姝依言归座,吴夫子这才拿起案上的《诗经》,翻到了要讲的那一篇,正要开口,忽然又停下,抬头对卫姝道:
“卫姝,今日下了学你且来我院中,我予你几本书看着,接下来的课,你若想听便来听一听,不来也无妨。要紧的还是那几本书,须得先好生通读一遍方才。
有这几部书打底,往后再读易时,想必你全会有更深的领悟。”
语声醇醇,尽是一片爱护之心,且言下之意,以卫姝如今的学识,应付入学试是绝对没问题的了,而这小书房的课程于而言她亦太过简单,学与不学皆可。
听得此言,众女再度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一双双眼睛里除了震惊,亦少不了妒羡之意,就连程月娇也是一脸地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