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举着灯立在两侧。
深夜降临,老树的阴影也浸入黑暗之中。
李常笑握住青璃的手,牵着她缓缓走在石板路上。
掌心传来一股柔软,风中飘着淡淡的香气,是让人安心的那种香。
直到这时,李常笑才觉得自己回家了。
既不是咸阳城,也不是秦皇宫,仅是眼前的怡情与宜人。
“这些日子,劳你操持府上了。”
李常笑一边走着,突然开口道。
青璃愣了下,浅浅一笑。
“王爷何须这般客气,不过是青璃应做的。小县主已歇下,临了床还嘴里念叨父王。”
提及李洛安,李常笑嘴角微微上扬。
“小丫头黏人,性子这般软和,以后去了夫家得哭鼻子吧。”
青璃听出了这家伙语气里的傲娇,还有明显的愉悦,小声嘀咕。
“哭鼻子的可能是王爷您啊。”
“什么——”
……
次日。
因为约定要去老爷子府上,所以李常笑起得很早。
穿上单衣,推开门,青璃早早就守在门外了。
她手里捧着王服,身后跟着几个侍女,端着水,隐隐有热气升起。
李常笑不动,任由她们替自己拾掇。
黑长的顺发高高盘起,然后戴了一方玉冠。
红袍王服,金丝镶缀其上,宽大的袖口翻卷而动,裙边绣有四爪的蛟蟒。
白鹤纹的玉带,青象饰的云靴,腰间系着一柄如意。
少年风华,如今再添了几分沙场的阳刚,又如烈日骄阳般绚烂。
铜镜中的倒影让人痴醉,李常笑自然注意到了这点,说实话,他也有些无奈。
明知他要当个老光棍,却给了这一副好皮囊,真有些浪费了。
出了府,乘上马车。
武安侯府在德化坊,位于咸阳城的西角,距离城池侧门不远。
出了那里,一直通到大散关,都是老秦人的聚居地。
白漠生在外是凶名赫赫的人屠,可回了秦地,那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秦人不一定想当英雄,可绝对敬畏英雄。
启明帝打下了巴蜀,让秦人不再挨饿。
西戎伙同巴蜀遗民兴乱,白漠生引秦军西出,杀他个人头滚滚,白骨累累。
天命帝东征,白漠生一路灭国,绕过了大魏天险,将相隔的大齐破灭,贯穿了东西秦境。
自此,任凭冬日苦寒,秦人得一地庇佑,救了不知多少人家。
李常笑打开车帘,发现街道空荡,心底倒是佩服起了天命帝。
在这么热闹的咸阳,偏偏还能替白漠生寻个这么冷清的地段,未尝不是种本事
“驭!”
马车停在了侯府前。
李常笑下了车,抬头先打量了牌匾。
“武安侯府”四个金印大字儿,角落还附了个“天命元年”。
牌匾有些年头了,时至今日,金字也黯淡了不少,正如门庭的冷落,隐隐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架势。
守门的两个白发老头,各有特点。
一人瞎了只眼,另一人少了截胳膊。
早就听说白漠生府上用的都是些伤退的老秦卒,他们因为身体的缺陷,不能上战场,被裁撤了。
秦廷的考虑是替他们安养。
毕竟秦卒的退休待遇还不错,能得十两银子,八亩田地,只要手脚麻利,果腹还是不成问题。
可大多数秦卒少年便从了军,大半辈子都与手中的铁戈相伴,抛去这些,再无一技之长。
家里有亲人的还好,多少还能有个伴。
更多的却是无家可归,加之不善耕作,只能坐吃山空。
倒是有从战场带下来的武力,给人当看家护院也行。
可是主人家见他们身子有缺,一面觉得不吉利,另一面也怕吓了家中的娃儿,纷纷婉拒。
这批秦卒的日子挺惨。
秦廷也是有心无力,安家的补给已经发放,若是再开先河,支出剧增,无疑会拖垮大秦国库。
届时,痛苦便蔓延到整个秦境了。
遇到白漠生这等老将,对他们说也是一种幸运。
两个老卒见了李常笑,便要行礼。
他们事先得到过交代,今日有客来,想必便是眼前这位。
“老丈无需多礼,侯爷可在府上。”
“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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