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来,我必然鞍前马后,誓死追随,便是一时败了,我也随你往北地去投荡魔卫,大不了卷土重来,因为但凡没有那个光明正大,你就是个实打实的看起来能成事的枭雄,我愿意陪你赌.....但你要是还这样,我也只能是凉薄成性,你强时,我鞍前马后,你弱时,别怪我弃之不理。」
说完以后,徐大郎似乎是觉得自己到底是年轻失态,此番多了嘴,便显得懊恼起来,可也像是觉得把话说到这份上,有些破罐子破摔,便干脆直接转过身去,就在廊下背靠着一根廊柱箕坐,然后侧头望着院中天空,任由蝉鸣在耳畔起伏不停。
张行沉默了许久,一直没有开口。
但最终,还是喟然一声:「徐世英......今日我本可以给你背几本书的,但估计你也听不懂,听懂了也觉得烦,所以今日不跟你说什么透彻的道理,我只说几个事实,你信不信都要给我记住了!」
轮到徐世英一声不吭了。
「第一,至尊真龙那个时候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是乌七八糟,四御的品性,也没你想的那么高端,只不过他们在重要的事情上面,朝着对的方向坚持了下来.....所以他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但不是说这个事情就简单了,因为恰恰就是这点坚持对的事情、重要的事情最难。」
张行开口道来,语气平和,俨然是一边筹措字句,一边现场来说。
「第二,这几百年的确很糟,要多糟有多糟,但好的东西也没有断过,制度、文化、人心,可能处于弱势,但从没断过,而且明显有起势。」
「制度、文化没断过我信,人心没断过我不信。」徐大郎当场驳斥。
「如果人心断了,你怎么知道什么是英雄豪杰?什么是凉薄无德?又怎么会在造反那天喊出来,你要做个活命贼?又为什么会有满街的老百姓追着你问什么时候起事?包括今时今日,你又为什么一听光明正大就打哆嗦?!」张行脱口呵斥。
「第三,人心浩浩荡荡,是存着东西的,但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好的,也不一定是坏的,他注定是水火并存的,所以事情的发展要看人的选择和努力,选择一个方向坚持
下去,然后建立组织,扩散出去,他肯定会有结果......如果你选的是水,那就是涓涓而不塞,则将为江河,而如果你选的是火,那就是荧荧而不救,自然也会炎炎奈何!」
徐世英张口欲言。
而张行旋即更正:「或者反过来说更合适,涓涓之水,可成江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这么好的话,用在你徐世英身上并不合适,你就是非得要堵塞自己心里这些涓涓细水,灭自己心里这些星星之火,你不敢放任它流成江河,也不敢放任他烧成燎原之火.....一句话,你是个孬种!秦二也是!李四也是!便是我也多少是如此!」
张行咬牙切齿,对着对方一字一顿说完,直接拂袖而去。
最后这两段话,徐世英全程一言不发,或者说是死死闭上了自己的嘴.....很难说张行的这番说教到底对他起了什么作用,但毫无疑问,他已经意识到,这很可能是迄今为止张大龙头面对他徐大时的第一次强烈失态。
也可能是唯一一次。
对方在河北立住脚跟后,回来看到自己还是老样子,已经愤怒到了异常的地步。有没有羞耻或者感悟不知道,但徐大郎是真的害怕了。
他会记住今天每一个字的。「怎么样了?」
走出后院,来到前面的县衙公房,张行早已经换上一副平静面孔,好像刚刚跟徐大郎是在交流长生真气养花经验一样。
「徐大郎藏了三千兵....」"谢鸣鹤拢着手认真来答。
张行懵了一下,复又去看一起来迎的陈斌,后者点了下头。
一瞬间,刚刚压下火的张行只觉得自己脑门子再度腾了起来,恨不能立即回头把徐世英给宰了!
当然,他并没有去杀人,甚至没有发作,反而展露了一丝恍然姿态,怪不得素来聪明成那样子的徐世英临了还是没控制住情绪,跟自己又来了一出。
而恍然之后,张三爷自己都佩服起自己现在的城府了,居然比徐世英还深了。
「还在问,窦立德、王雄诞他们在陪着徐围,崔二郎与阎头领在按照他们父子的言语继续核对.....只能说大约知道这些人分散在六个县,既有藏在庄子里或者塞进商队里的,也有用边境巡逻队或者城内守军名义公开铺出来的。「陈斌说着说着便有些心慌。」若是这厮造反,先交出兵权回家养病,忽然之间聚集起这三千兵,足可以发动一场奔袭。」
「不管如何,愿意老老实实交出来就好。」谢鸣鹤也莫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也是.....打散了,送到河北?还是单独编选一个营?」陈斌继续来问。」咱们许诺要收下的。」
「当然是送河北。」张行回过神来,长呼了口气。「但不能一味扩军.....老百姓负担太重,要从徐世英山头里这几个营内放一起做删减,自家的事自家负责。」
「是。」陈斌答应的很利索,但实际上,双方包括旁边的谢鸣鹤都知道,这个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扩军容易减额难,减掉的如何安置也是一个大说法,这事有的扯,尤其是为了私兵而去公兵....但所幸徐世英本来就有部队在河南,而单通海又要调过来,似乎可以从这里入手,让羊毛出在羊身上。
但不管如何,事情如此复杂难缠,以至于三人齐齐沉默了下来。而停了片刻,还是谢鸣鹤复又来问:「王五郎刚刚来了?」
「是。」
「是来求情的吧?」谢鸣鹤忍不住嗤笑。
「自然如此。」张行坦诚以对。「而且手段高明看起来最近收了几个厉害的文书。」
「那可不是。」谢鸣鹤似笑非笑。「这几位与封君、诸侯有什么区别?王五郎在济阴几个县,就算是
不如徐世英这般厉害,也肯定有个千八百人的私兵,翟谦兄弟呢?单通海呢?便是牛达,也就是此番几乎全军覆没,没得说了,否则怕也不干净。」
「我其实还是担心。」陈斌瞪了一眼谢鸣鹤,然后不由叹了口气。「龙头,我还是那个意思,建议从缓、从宽,包括要打样子的徐世英......不是说水至清则无鱼,而是说要考虑进度,你自己说过的,要等河北的力量超过了东境,才好彻底做清理,现在是徐大郎聪明,王五郎妥当,可万一遇到个脑子糊涂的,惹出事来,那未必只是一次叛乱那么简单,尤其是济阴那边还在看着呢。」
「可若是对这些大头领网开一面,对济阴那位下死手,是不是有些显得不够坦荡?」谢鸣鹤俨然持有不同意见。「最起码要上下一致才行。」
「你们说的都对。」张行制止了两人的争执。「陈内务说的对,而且其实何止是济阴,关键是外面还有大魏的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呢,徐州对琅琊的事情就在眼前。另一边,黜龙帮之所以能有今天,于外是大魏朝自落,于内便是黜龙帮始终能维持一个团结的样子,这个例子也委实不能开。」
话至此处,张行明显顿了一顿,继续言道:「包括李枢那里,我再三想过了,也一定要维持体面。这不是一个面子问题,而是黜龙帮的生死大事....到了这个层面,无名无义,一旦做出过头的事情,后患无穷,所以,咱们得提醒一下身边人,让他们不要自作主张。」
陈斌微微皱眉不说,旁边谢鸣鹤前面听了还大为欣慰,但听到后面却自己又有些不安起来:「所谓体面是什么意思?若是李枢始终不犯错呢?真要继续给他实权吗?」
「自然如此。」张行坦荡以对。「包括立府分权,谢兄可以现在就替我跑一趟,跟他当面沟通一下,告诉他,我可以给他个东境西三郡兼负责近畿方向的军政总指挥,问他接受不接受?」
陈谢二人齐齐怔了一怔都有些不安。
「还可以再给杜破阵一个龙头,领淮西六郡军政总指挥,兼攻略徐州、淮东。」张行继续来言,眼皮都不眨一下。「再给魏公一个龙头,领东境东三郡军政总指挥,兼对武阳,柴孝和做副指挥.....包括可以问问辅伯石,要不要回去做副指挥,但他那营兵别想拿走了,让淮西派个人来接替便是。」
听到此处,陈谢二人明显精神一振,不再过于纠结李枢继续掌权的事情。
甚至,陈斌只是稍微转了一转,便提出自己的一个补充方案:「若是这般,我觉得大略可行,但依我说,到时候除了龙头转为首席或者帮主,这几位,干脆都转为大头领来领军政总指挥,就不再设龙头了.....职务是职务,是帮内排遣的工作而帮内等级就是首席—大头领—头领—护法、舵主—普通帮众便可,简单直接,不碍着做事。」
谢鸣鹤捻须含笑摇头,却不知道是认可还是不认可自家老友的方案了。
「这个可以细细思量,日后再说,但眼下,要先把局势稳住,尤其是徐世英这三千私兵.....」张行说到这里,不免重新来气。「就凭这三千私兵,连个头领我都不想给徐世英留!」
PS:大哥大姐过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