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杂欲所惑的时候?”
“还有呢?”白有思抚摸着对方脸颊,难得温柔来问。
“还有就是,我得承认……现在我有些陷进去了,陷进这个什么黜龙帮里去了。”张行坦诚以对。
白有思失笑以对:“我父亲之前刚刚说过类似的话……倒是显得有些不听老人言了……不过我也懂你的意思,你若是真要想撑到最后再走,我就陪你撑到最后,便是大宗师亲自过来,也拦不住我带你走。”
“我就知道。”张行精神大振,撑着胳膊肘,微微抬起上半身。
“可这还是没解释。”白有思点点头,却又扭过头来,看着对方黑夜中发亮的双眸继续追问。“既然你什么都晓得,为什么还是要抱怨,你到底在期待什么?至尊下凡吗?”
“我当然没指望过至尊,甚至至尊真下凡了也只会警惕。”
张行干脆回答了一半,然后犹豫了一下,躺了回去,这才说出了后一半答案。
“至于我期待什么……我也是俗人,虽然晓得凡事之艰难,人性之恶劣,但还是会忍不住期待有甘泉凛冽出现在长途跋涉的半道之侧,期待有鼓乐鸣凯于胜利之后!
“期待大旱逢甘霖,期待荒年藏余谷,期待久别重逢,期待豪杰汇际,期待前仆后继!
“期待凡人中有真正的英雄横空出世,能压下那些私心杂欲,纯粹的以超世之英才行救时之举!说白了,我期待有成为至尊前的那种凡人站出来,来与我并肩作战!”
白有思盯着对方的眼眸,一时没有反应。
“不过,我心里还是明白这种事情只是人的一厢情愿。”张行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继续来说。“人这辈子,不是说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和人,但太少了,而且往往遇到的时候会措手不及,错过了更是后悔难迭……我真的算是非常走运了,当年强撑着一口气,跋山涉水背着尸首到红山山坳里的时候,何曾会想过,会有一个属于我的女侠,就在红山那里在雨水中安静的等着我呢?”
白有思转过身来,骑在对方身上,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颊,一时欲言,但又一时无言,只是与对方对视。
而对视了片刻后,这位女侠并未来亲昵,反而展颜来笑,并缓缓来对:“可是三郎,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其实,你也是我的大侠?而且对于我,对于黜龙帮的那群俗人,对于济阴、东郡的凡人,对于这个天下的很多人来说,你其实已经是个英雄了呢?”
张行张口欲言,却被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按住:
“四海疲敝,皇帝弃天下而走,是三郎你第一个杀了张含,喊出来要重安天下的。而当时整个靖安台的精华汇集在一起,或只是鼓噪,或只是沉默。
“士民骚动,乱象横行河北、东境,犹如将沸之水,是你站出来建立了这个黜龙帮。你抱怨了一晚上,一直说这个帮派不能成事,却不知道它已经是救时之所了。
“我在晋北造反,就已经觉得,这个局势不反不行,不反好多人就活不下去,可是反了的时候,又处事极难,哪里都处置不好;经行河北,沿途所见州县俱乱,义军层层叠叠而不能止,却相互兼并攻杀,所行也与盗匪无二,幽州军南下,结果比盗匪更过分;只有东境这里,老百姓居然还能种地!
“至于那些俗人,若非你,还是一盘散沙,指不定早就相互攻杀了起来,指不定早就做了盗匪,指不定早就被官府镇压……便是几日前的局面,若不是你,怕是也要一场溃败到底了,哪里还会因为藏匿了金银、想着招降官军,而惹得你在这里气呼呼与我说了一晚上?
“三郎,说到底,你是我白有思认定的人,若非是个英雄,怎么可能被我看上?
“不过话虽如此,三郎你这般英雄人物,在外面滴水不漏,在我跟前却这般满腹牢骚,反倒觉得可爱。”
闻得此言,张行虽然晓得这里面颇有些妻私我也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在雨声中心潮澎湃起来。
之前数月像个裱糊匠一样的艰难造反生涯,也顿觉开朗。因为这正是他所求的所谓道旁之泉,荒年之谷。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