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是陛下深思熟虑,考虑到五品是登堂入室的门槛,专门留了余地的。”
圣人连连颔首。
苏巍彻底语塞。
张行则心中无语——这几位放这儿自欺欺人呢?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也!真要是多花钱给三万个人六品俸禄的事情,你倒是直接跟士卒们约定一出去就赏你们多少多少钱多好?为什么一定要用六品官爵来做表达?
这事要是能落实了,大魏也该半死了。
反过来说,要是不能落实,大魏也该蹬了半条腿了……但蹬就蹬呗,张行从昨日那一幕后,便有了一种置身事外的从容,而且看得更加清楚,无外乎就是圣人一时心态崩了呗,跟一个崩了心态的人有啥可讲理的?
正想着呢,两位尚书对视一眼,段威明显躲闪一时,倒是卫赤严肃以对:“陛下,这种事情我们不懂……但是既出此言,将来一定要取信于军,否则迟早还会生变。”
“晓得了!”圣人略显焦躁。“可还有言语?”
“经此一役,雁门、楼烦、马邑三郡必然疲敝……请陛下免去三郡一年租税,并赦免三郡所有罪人,许他们随军出力。”段威赶紧说了句不松不紧的废话。
“这是自然。”圣人愈加焦躁。
“臣以为,不妨赦免东夷……许诺不再东征。”理论上当了相公,但实际上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临时工的国舅萧余忽然出列,主动进言。“两次东征,百姓苦不堪言,士卒人人畏惧枉死……若陛下能公开赦免东夷,军心必然振奋。”
说实话,张行对这个议题倒有些不是很在意。因为他觉得,东夷迟早还是要打的,但反过来说,经过眼下这档子事,巫族公开反了,也不可能立即再去打东夷。所以,公开承诺赦免,属于可有可无。
但怎么说呢?
考虑到这位圣人的折腾,就是从东征东夷开始崩坏的,朝堂上的一些爱好和平人士有所不满,也是寻常……事实上,东境、江淮一带,确实存在着大量的反对东征的声音,军中也是上层趋向于东征,而下层普遍性畏惧。
所以,这位未必算是夹带私货,就算是,那也是言之有物,言之有理的私货。
“那就赦免吧!”圣人迟疑了一阵子,但俨然心态已经彻底崩掉,连三万个六品官都出来了,何况是这种东西,于是终究答应。“可还有吗?”
“还请陛下赦免巫族与都蓝可汗。”萧余继续认真言道。“并请函于成义公主、突利可汗,让他们劝都蓝可汗折返。”
堂中愈加鸦雀无声。
但很快,随着外面一声什么巨响,引得堂中不少人吓了一跳,这位圣人还是主动开口了:“来得及吗?”
“臣反对!”卫赤忽然开口。“此事断不可行……”
与此同时,来不及听到下文,张行便看到对面牛督公朝自己一抬手,立即会意,然后面无表情转出堂上去了。
往外面一问,都说刚刚动静是西城方向,往西城跑了一趟,才发现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巫族开始用撞木而已,而且已经被浇油焚毁。
就这样,等他折返回来,却发现堂上会议早已经散掉,因为圣人都开始出去做巡回演讲了,便干脆趁机偷懒,远远绕着圣人的仪仗,自行在光秃秃的城内转圈,然后一边听着各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边去寻李定。
绕了半日,打听了许久,方才在一个街口后面的光秃秃小巷子迎面遇到了李定,后者此时居然正在在那里记账呢,伸手还有一堆各种各样仓促聚集的粮食和一堆力夫。
“你这是负责军粮发放?”张行走上前去,不免有些无语。
“是。”桌子后面的李定略显尴尬,也不知道是尴尬昨天的事情,还是尴尬眼下的场景。
“挺好的。”张行拢手叹气道。“安全。”
李定当即点头:“确实……”
张行稍显诧异。
“你还没看明白吗?”李定一边继续假装记账,一边努力干笑。“圣人只求皇室能保,这种情况下,用兵用险之事,是没法施展的,便是上了城墙又如何?”
张行想了一想,此事似乎也无话可说,没看到他自己都准备摸鱼到最后吗?唯独又想起自己此行根本,便稍微一肃,靠上去低声来言:“有事问四哥,修行上的,昨日事后,我觉得……”
李定放下笔抬头一看,几乎是瞬间醒悟:“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忽然通了一脉?奇经八脉皆是如此,不必在意……是哪一脉?”
“自颅顶至脚心,气血翻涌……我没敢问伏龙卫的其他人,但感觉应该是冲脉。”张行脱口而对。
此冲脉之冲是名不是动,奇经八脉里有一脉就叫冲脉。
“那就对了。”李定稍微一想,立即点头。“冲脉对应血海,必然是昨日所见,心血来潮,自然涌起……可见昨日事对你触动极大。”
张行一时尴尬,然后赶紧拱手:“还没谢过李兄昨日计较。”
“无妨。”李定连连摇头。“你自己也须小心些……先不要告诉别人,不然别人都是观落日大河啥的,你观圣人失态,总是个说法……便是说了,也说是观军阵后气血上涌。”
“明白。”张行点点头,继续来问。“其实还有一事……”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通了奇经一脉,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感悟到真气技巧?”
“是。”
“这是寻常事情。”李定继续坐在那里讲解。“冲脉对应的真气技巧往往是气血上涌后才能显出来……往往是越战越勇,或者是不易疲惫之类的……你若是上阵砍几个人,说不得立即察觉到异样了,只是在城内坐着,自然没法察觉。”
张行心下恍然,敢情这还是个情绪下的被动技能,倒也瞬间释然下来。
而他刚要再问,忽然就身后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时再度传来,却终于失笑:“平地起六品,李四郎本来就是从五品,这次怕是终于要登堂入室了吧?”
“这大魏的登堂入室,还有什么意思?”李定重新提起笔来,幽幽一叹,继而立即警醒。“你且小心些……什么东西都是这样,你觉得他稳当的时候,偏偏就要势不可挡的倒下去,你觉得他彻底立不住了,反而又有还多东西撑着……说白了,大势难为,你我现在的局面,还做不了大势,只是暂时随波逐流!”
还挺有哲理的。
但张行只是无语:“我只是来取笑你罢了,什么大势小局,总得等这次解围了再说吧?”
李定怔了一怔,也是干笑,继而将笔摔到了桌子上,然后和张行一起冷冷去等下一波山呼海啸。
当然了,摸鱼也要讲究基本法,尤其是外面还围着城呢。
傍晚的时候,张行回到了郡守府,然后立即从一个意外的对象那里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你下午做了应募,要出城去?”张行看着身前的秦宝,无语至极。“做信使去东北面苦海边上接应幽州大军?可此时出城,岂不是要白白送命吗?”
“牛督公亲自送我们这些信使出去!”秦宝平静以对,似乎胸有成竹。“一批二三十人,分散往四面七八个去处,不用担心外面的围城大军。”
“可是城外大军之外,必然还有无数部落在分别攻城略地,撞到一个都是死。”张行愈发无语。“你吃什么昏头药?你要是有个万一,你老娘和月娘怎么办?”
嘴上这么说,张行却已经自行醒悟:“是因为陛下许诺了平地起六品,然后这个信使的差事又专门另加了殊勋的赏格是不是?你想博一个大的?直接当个大官?”
秦宝面色微微发红,但还是勉力来言:“我本就准备为出人头地搏命的……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张行彻底无奈,只能压低声音气急败坏:“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有点本事,反正死不了?可谁告诉你圣人会信守承诺的?”
秦宝反问:“光天化日,圣人亲口御言,怎么可能不守承诺?”
张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东西李定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但秦宝却根本没法做解释的。
而秦宝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放弃了争辩,低声相对:“这次是我背着三哥自作主张了……可我已经当着牛督公面应下了,而且上了名录,拿了赏赐金银,不可能出尔反尔……不然怕是不用担心巫族骑兵,就要先在牛督公那里送了性命了。”
这便是木已成舟的意思了,真要是出尔反尔,军法确实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白绶。
“我随你去。”张行想了一想,摸到腰后罗盘,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断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秦宝当即欲言。
“闭嘴!”张行气急一时,当场跺脚,然后便觉得一股真气从脚底板直接贯穿到头顶,继而四散开来,引得周边顿时寒气四溢。“带我去见牛督公!”
秦宝只是诧异去看对方身边寒气显化,惊愕一时。
p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