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个核心人物里就有河东张氏的一个成员,乃是标准的一卫大将军。
所以,任谁都得捏着鼻子承认,他们是这个关陇门阀体系中的标准一员,甚至是开创者。
便是当今这位张氏的大宗师张伯凤,早年也是书生持戈上阵的……尤其是东齐神武帝后期那几场决定天下大势走向的战役,几乎全程参与,这才能早早突飞猛进,定下成丹之身,然后又在天下渐渐平稳下来后,壮年从容辞官归乡,稳坐河东数十载,开院授道至如今局面。
不过,这位大宗师年纪委实大了些,而且早年又被东齐大将神箭斛律明月一箭射中过左肩,伤口常年反复,所以都说他很可能是最弱的一位大宗师,而且很可能也是会被最早除名的一位大宗师。
但还是那句话,大宗师的境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下面人说不清楚的。
转回眼前,至于张长恭,自然是河东张氏这一代的佼佼者和代言人了,而且他还有一个非常出名的事迹——没错,因为长得太俊,家世又好得不得了,而且有一匹极为雄壮的银龙驹,经常引起交通事故,所以不得不戴着面具出来见人。
只能说,靖安台需要一位长得俊的看板娘。
白有思这老娘们年纪大了,那就只能请新的小白脸来了。
就在张行胡思乱想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上面的曹林简单说完这话后,根本不再多言,反而只是微微一顿,便直接指向了他这个小小白绶:
“张行,你上前来。”
张行吓了一跳,却又只能在众多高手的瞩目与环绕下匆匆上前行礼:“中丞。”
孰料,原本很和蔼的曹林看了看身前这人,居然先重重叹了口气,沉寂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语气轻柔的不得了:“张行,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你吗?”
“属下大概知道一点。”张行头皮发麻,只能低着头有一说一。
“那你又知道为什么吗?”曹林继续在前面询问。
“也大概知道一点。”张行勉力来答。“一个是我行事有点像张相公,平白讨中丞嫌……”
此言一出,周围不知道到底几个朱绶、几个黑绶,颇有几人尴尬咳嗽,但曹林并没有反驳。
“除此之外,我骨子里是个不守规矩的,常常干一些越矩之事。”张行继续来说。
“不错,都说到点子上了。”曹林微微叹气。“前者倒也罢了,一时脾气上来而已,终究是我在南衙自己没有能耐,而且我跟张相公不过是就事论事,又不是什么真的政敌……倒是后者,确系是我平生最大的忌讳,我这人极度厌恶不受规矩的人……可与此同时,我又很欣赏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属下……属下猜度,可能是属下喜欢越矩的时候,还喜欢乱立新规矩?”张行真不敢说瞎话,只能将自己猜度讲出。
“说对了。”曹林忽然在几案后站起身来,引动塔内铜铃乱响。“你抬起头来。”
张行赶紧站直身子抬起头,却又紧张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很像张世昭。”曹林负手踱步,就在塔内认真来讲。“我不喜欢你,却不得不承认,你是有才能的,而且做事情总是做得很好……南城那个事情,你为了杀人杀得妥当,弄出来一堆表格,结果黑塔里还在用,而且还准备继续用下去,甚至用到大魏所有官署里去,这倒也罢,只是才,还欠缺了格局……
“可到了江东的事情,擅自查抄江东八大家,我一听就知道是你这个思思智囊的主意,我也很不喜欢,但事后去想,能让国家不出乱子,能让江东安稳下来,这么就是最合适的……这就已经显出了格局。这一点上,我今日秉公来说,莫说思思不如你,整个靖安台里,也没几个人比你强。
“至于单骑下山,驱虎过河的事情就更不必说了,可真正让我定了个心思的,还是这一回你淮上的行为……张行。”
“属下在。”张行赶紧应声,同时开始有些不自觉的慌乱起来,他总觉得,这气氛不像是简单的提拔。
“我问你,你做这件事情,是不是因为那个杜破阵与你有干系,为了让他有个首尾,方才拿芒砀山的事情来提陈凌和长鲸帮?你是在芒砀山跟他有约定,还是受了他恩惠,又或者本来就认识?”
“是……是跟他有约定!”
“其心可诛。”
“是。”
“涣水口的淮右盟也是你独自在涣口,假借你家巡检的名头为之?你家巡检当时根本没在场?”
“是……”
“胆子很大……”
“是。”
“可你做很好,做的非常好……你将左才将这个线给挖了出来,将东夷人在淮水的布置清理的干干净净,而且还将原本乱做一团的江淮帮会做了梳理,使得咱们靖安台可以直接遥控淮上局势,甚至还有进益,最后还亲手杀了子午剑左游仙……我这些日子,就在此处,常常一条条来看你的安排,一条条来想,怎么都想不到更好的结果,更有益于国家的处置方略。尤其是想到,东夷那个大都督这般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下这等暗线来,我却根本没去想过,更不要说察觉,就越觉得你可贵!”
“都是因缘巧合……我也是查了账,才猜到那左游仙是东夷间谍。”张行立即解释。
“查账不也是做事认真吗?”说到此处,曹林终于从几案后踱步过来。“之前我说你是个斩龙之人,多少有几分负气之态……但经此一事,我是诚心以为,你前途不亚于你身后这三人,是个迟早要入南衙的人才……是个真正有资格称量天下,在南衙为大魏定规矩的人。”
“中丞谬赞了。”张行干笑了半声。
真的是半声,就笑了一下,想象了一下身后几个朱绶和黑绶的表情,就立即止住了。甚至相反,他心里已经开始慌到不行了。
“不是谬赞,是真心话。”曹林止步到张行身前,喟然道。“我常常想,要是你们这些年轻俊才都能为国家所用,该多好?天下岂不是就太平了?先帝当年就屡屡这么跟我说的。但是,我明明受先帝教诲,明明你就在我眼前晃荡,可真认识到你有这般能耐和格局后,却反应已经有些晚了……你从头到尾,都是思思夹袋里的人,这次是不是也要跟着去伏龙卫?”
“这是自然。”张行已经开始出虚汗了。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算是不违背了规矩,也不伤了和气,同时不违逆你心意,也能将你留下的法子。”说着,曹林负着双手,再度向前一步。
张行早已经心乱如麻,只是本能看向这位几乎已经逼近到跟前的大宗师兼当朝皇叔与执政。
果然,曹林直接从身后伸出一只平平无奇的手掌来,就那么平摊在了身前这个小小白绶当面:“思思他们都还在糊涂,但以你的智计早就已经猜到了对不对?张三郎,你无父,我无子,做我的儿子如何?”
饶是张行已经猜到了是这个意思,但面对着对方伸来的这个手掌,听着这句似乎有些耳熟的话,也不禁双耳嗡嗡作响,一时失态。
真不怪他,因为即便是他自己,刚刚上楼后,也都还以为,今天的主角会是那三位名门翘楚、天下英杰。
谁能想到,堂堂大宗师,国家柱石,皇室重臣,居然会这么看重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微末小吏呢?
P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