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老韩,此时有些不安,又在说什么龙冈该有回信这些废话,但已经没人听了周乙周老大都不再拿架子了,而立即号令全军,速速出兵向西南方向而去,乃是要越过龙冈军营,去做截击。
冬日干冷,中原大地,五六千大军出动,烟尘滚滚,如潮如水,一发不可收。
而始作俑者张行张白绶则是锦袍骏马,弯刀披风,心中毫无波澜,只是都督着本部二三百‘精锐’在左翼,也就是军阵最东南一侧向前。
秦二跟在旁边,几度欲言,都也只是沉默。
便是杜破阵,此时也都没有了太多言语,只是率领本部二三百人,紧紧跟在张字大旗下那股军势后面而已。
行军到中午的时候,情况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据说,是锦衣巡骑的高手全出,开始全力剿杀“义军”哨骑,短时间内竟然没有一个哨骑折返。
换言之,“义军”失去了视野。
但是不要紧,之前车队的大致位置已经摸清,就在正前方,只要此时从两翼兜过去便可以用周老大的原话就是,除非那些锦衣狗能把车子从二三百步宽的涡水上压着薄冰行驶过去,否则车队就是瓮中之鳖了!
张行深以为然。
然后立即按照军令,催动本部加速向东南方向而去,从而承担起原定的侧翼深入、迂回包抄之任务。
但是不知道为何,张三爷的这股包抄有点向东南偏的利害,几个精细的,屡屡想来问,却发现连杜破阵杜大当家的都无言语,只是跟随,却也无话可说。
就这样,往东南赶了足足七八里地,大家气喘嘘嘘,却到底是遥遥望见了涡水。而张三爷却并没有下令转头逆着涡水往西北方向迎上,反而让全军就地停了下来。
杜破阵也随之停了下来,两支队伍就在一起休息。
随即,众人看的清楚,张老大、杜老大、秦二爷、辅大爷,四人聚集在了一起,却只是立马在一个小坡上,相顾无言。过了一会,范厨子整理好了队伍,也喘着气甩着一身肥肉走上坡来,准备参与其中。
但也就是此时,忽然间,西北面喊杀声大起,引得五人外加无数下属匪徒齐齐仰头去看。
范厨子怔了怔,最先开口:“四位当家的,俺们要不要过去?去晚了,怕是抢不到吧?”
杜破阵和辅伯石对视一眼,都没吭声,张行和秦宝对视一眼也没吭声,唯独张行微微摇了摇头。
范厨子无奈,只能随四人一起来等。
而等了片刻,耳听着动静越来越大,而且持久不停,他却终于恍然:“俺知道了,靖安台锦衣巡组还是有真正厉害人的,那边到底算是个硬骨头,去早了是送死张三哥是靖安台公门里出来的,知晓内情,让兄弟们少死伤!现在可以出兵了,去捡漏!”
张行还是没有吭声,反而叹了口气。
范厨子面色苍白起来,只能拢手立在四人马前。
果然,又过去了一刻钟,喊杀声反而越来越大,而且有自西北面顺着涡河推过来的气势,范厨子彻底不安,却又只能努力壮胆来看张行。
而张行眼瞅着北面已经有流光在烟尘滚滚上闪过,更有逃窜之人隐约可见,却是再不犹豫,回头相顾杜破阵:“杜兄陈凌是个心黑手辣的,要是他知道我在这里,怕是反而能吃一个是一个,便是那司马家的二龙有警告有言语,也不保稳你现在就掉头走,立即走,不要回涣水,那也不安全,直接顺着涡水往下,带着你的人,仙人洞的人也让他们跟着过去,你看着有几个有用的,能收下便收下,不能收半路扔下也是他们的路数银子我尽快送到,人也尽快在年后回来。”
杜破阵点点头,直接与辅伯石转身下坡,催促本部立即向着涡水进发。
此时,张行方才和秦宝看向了后退数步的肥大厨子。
后者满头大汗,连连摇头:“所以这是那个姓陈的不地道,要吃了芒砀山的兄弟是不是?张三爷,你虽知情,可必然是左大爷的人,而且既做了老大,便该护住自家兄弟才对。”
“三哥已经护住最多无辜了,只比你想得多。”秦宝忽然拎着铁枪抢先开口。“范厨子,我们不瞒你,陈凌和左氏兄弟也是三哥计策的一环,我们本是靖安台巡组的人,是为了保住船队过来的不为其他。”
说完,秦宝直接勒马越过范厨子,连声咋呼,乃是去呵斥那些仙人洞的盗匪,让他们随杜老大逃命去。
远处动静早已经瞒不住人,此时听得秦宝咋呼,又见杜破阵真的引众往涡水而去,上下一时悚然,几乎有了崩溃之态,其中有人选择跟上,有人选择逃散,还有几人居然选择留在原地去看张行和秦宝。
但秦宝只是挥舞铁枪驱赶,其中一人,乃是那个徐州军汉,似乎察觉到什么,厉声质问,却被秦宝一枪了结。
看到这一幕,范厨子彻底失声,只能怔立无言。
而张行也终于在马上开口:“大范人太多了,而且官匪两分,我也已经尽力了,此时只能让这些人各安天命倒是你,毕竟相识一场,若有心,我可以作保,让你去东都讨生活。”
范厨子回头看了看厮杀声方向那越来越近的烟尘,又回头看了看张行,瞅了半晌,喘了数息,居然摇了摇头:
“你这人也说了,官匪两分,你既是官,俺只是个山匪,如何能行一条路?”
说着,竟然在张行的目视中直接踉跄跑下小坡,乃是越过枪尖上尚沾着血的秦二郎,招呼最后几个死硬之人,随他往东南面逃去秦二回头瞥了一眼张行,也只是置之不理,掉头回到坡上。
区区四五百脱离了大阵的盗匪,既轻易散去,张行便解开披风,只与秦宝二人立在坡上,继续去观战。到此时,虽然看不清具体交战情况,可战局明显已经出了胜负,因为视野之中,已经出现了披甲执锐的大魏军士,也有少部分知机的盗匪,也弃了东北方向来路与大军阵,往此处逃来。
大部分人从此处过,都只喊陈凌背信弃义,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来的,而张秦二人却只是肃立不动。
直到他们远远看到一骑当面狼狈而来,而马上之人披着大红披风,不是旁人,正是昨日率先渡涣水的赵兴川。
“这是个通了奇经两个小脉的人,咱俩能留下他吗?”张行先问秦宝。
秦宝点头:“我觉得行!”
张行想了一想,反而失笑:“先留一留,但还是让他走吧!”
秦宝立即会意颔首。
说着,这张白绶稍微打马迎上,然后远远来问:“赵老大前面怎么回事?”
“张老三,我还没问你呢!”赵兴川见到这二人怒从中起。“你传的好消息你知不知道,那龙冈陈凌根本是使诈来吃我们!”
“有这种事?”张行继续提马向前,面色严肃。“若是这般,左家三位爷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我那金锥可做不得假。”
“狗屁金锥”赵兴川刚要再骂,却忽然见到对面身后一人举起大铁枪来,铁枪上尚有血渍,却是瞬间警醒过来,彻底大悟,然后立即掉头向东,狼狈俯身躲避。
既躲过了交马,回头去看,一时目眦欲裂,却偏偏不敢恋战,只能夹紧马腹逃窜不停——心中俨然已经对陈凌的这个细作恨到了极致。
张秦二人也不去追,因为就在此时,一道流光自战场方向闪过,直接落在小坡之上——来人金盔金甲,手持长戟,却正是司马正亲自过来。
“张三郎。”
司马正既至,衣甲整洁,只是从容横戟拱手时,长戟上稍有血水甩出。“好一番奇策,今日之事,你居功至伟。”
张行知道对方脾气,也不下马,直接拱手回礼:“司马常检专门来寻我的吗?”
“然也。”司马正失笑以对。“你家巡检与我有言语,若你有了闪失,我须偿命,如何敢不过来?倒是张三郎,如何几日内便做得首领,我杀穿了那周乙的中军都寻不到你,心中惊恐,又砍了一个姓楼的脑袋,才打听到你在此处。”
张行也不吭声,他现在只觉疲乏。
不过,想起一事后,他还是忍不住来问:“我自无恙,司马常检若有心,何妨回去看管住陈凌此人委实不老实。”
司马正想了想,反而来问:“到此时还不老实是什么意思,你是怕他故意造杀孽,以作灭口,还是怕他故意放纵,依然给船队留患。”
“都有。”张行有一说一。
“那你看这样可好?”司马正稍微一想,便做回复。“我换人回来看顾你二人周全,不是防盗匪,而是防陈凌然后我自回去都督陈凌,等他一扫荡完主战场,便逼他即刻兵发稽山,今晚之前务必将三千甲士尽数铺在涣水边上如此,既可放老弱无辜一条路,也能让贼人必不敢来骚扰船队。”
听到这里,张行终于下马,严肃拱手:“司马常检心正人正,名不虚传。”
司马正点了点头,一道流光拔地而起,而他身下,数千年不变的涡水与中原大地上,烟尘滚滚,三千甲士列阵整齐,正自涡水上游铺陈而下,宛如摧枯拉朽,势不可当。而张行不知为何,丝毫不顾如此壮色,却只是回头往东南频频回顾。
ps:正月初三继续给大家拜年,晚安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