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感激的目光,还有少年看到三月用纸擦身上的鼻涕时,露出一个带着腼腆歉意和感激的笑。
一切停在那个时候,那应该是最美好的故事——正义小分队打败了坏人,帮一个好父亲,救出了他正值青春年纪、腼腆善良的儿子。
他们也以为这次行动都在那个时候结束了,他们拿着报酬走人,这对父子继续生活,天大地大,以后未必会有相见之日,也不需要有相见之日。
一直到三月遇袭……
绑架者同样有着亲人,做了赏金猎人,就难免会卷入‘冤冤相报’的怪圈。
那个行动报酬到账的当天,他们已经物色好了新赏金,他去跟三月碰头,在街口时,远远看到那个少年畏畏缩缩地跟着一个神情凶恶阴狠的大汉,看着三月,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跑过去时,亲眼看着那个大汉拿出枪、对准三月扣动扳机。
一枪,两枪,三枪……
街上人群的喧闹声吵得他头疼,枪声似乎每一下都敲击在他心口。
事后一个月,三月躺在床上休养,笑着安慰他,‘是我犯错了,当时看到他哭得那么惨,我突然想起小六月被老师罚去买水那一次,一不小心把钱弄丢了,自己缩在巷子里哭得像个鼻涕虫,我找到六月那会儿,他抬头看我时候,跟那天那个孩子抬头看我太像了,你看六月现在成天凶神恶煞瞪着眼,谁能想到他以前会哭成那个样子的时候……’
三月确实错了,救援是他们的任务,但安慰救援目标不是,他们当时在确认目标脱离控制后,就应该远离那里,在附近等着,等到目标的父亲接走目标。
那个少年一被吓唬,就把三月卖得底朝天,认不出其他人,却能认出当时抱着他安慰了半天的三月的体型和声音。
他也错了,在三月打算上前时,他就该一jio踹过去,而不是因为也想起某个在巷子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六月,又相信那个曾经遇到同学被欺负也会站出来的少年,放任三月过去安慰。
人在苦难中,是会发生巨大改变的。
而在他做清醒梦的时候,三月还没有脱离危险,他又是个不擅长放过自己的人。
可想而知,他当时心情会有多糟糕,一心焦躁不知该怎么发泄,也在思考人性的变化,在思考赏金猎人存在的意义,当他发现自己在做清醒梦的时候,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有多无所顾忌……
只要锁定‘22岁’、‘七月份之后’、‘清醒梦’这三点,那个梦境很容易就能想起来。
“在那之后没多久,我好像杀了人。”池非迟低声道。
电子合成音:“9月15日,应该是你在学校里照顾的仓鼠被杀死那一天,深夜你翻出了家里的围墙,我的人没有时时刻刻守在附近,简也疏忽大意了,没有及时察觉你的行为,等他们在极东会一个小头目的据点找到你的时候,当晚在那个公寓里的十一个极东会成员,没有一个人存活……”
“组织里有传言,朗姆有一只眼睛是义眼。”池非迟看似说起了无关的话,却是在确认第一次见到某个光头老伯的时间、以及对方的身份。
“没错,是他,”电子合成音继续说着情况,“那晚他正好在东京,赶到那个公寓的人是他,之后的事……”
“我想起来了。”
池非迟抬手揉了揉眉心。
在这个梦境里,他心情相当恶劣,看到了某个很像前世仇人的家伙,跟踪对方到了那个公寓,也发现是一个日本帮派的小据点。
然后呢?他潜入一个没人在的房间,‘借’了把枪和一把匕首,顺着一间间把在公寓里的人都干掉了,在他准备出门大杀特杀的时候,公寓楼下来了人。
一辆黑色车子停在公寓楼出口,两个男人下车就差点被他瞄了一枪,但最后关头,还是身手敏捷地躲开了要害。
“我们没有恶意……”
车子后座的人开口,他在窗户后,看到了车窗后有一个人影,由于光线暗,看不清模样,不过他还是瞄准并开枪了。
子弹打中车窗玻璃,并没有穿透。
两个受伤的男人躲在车旁,做紧急止血包扎,察觉子弹打中车窗玻璃,懵了一下,又往后躲了躲。
后座的人没有下车,依旧看着前方,似乎在自言自语一样道,“十分钟前,他们的同伴打不通电话,发现他们十一个人失联,已经往这边来了,三分钟前,我的人在公寓楼附近布置了炸弹,最多一分钟,他们就会赶到这里,而我则会引爆炸弹,把一切痕迹都清理干净,所以,你还有半分钟时间远离这里。”
他发现对方车上还装了防弹玻璃,突然兴趣缺缺,考虑到自己变小的身体,走出了屋子,一路走到车旁,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试着快速拉开车门、给对方一枪。
小小的身影走近车子后,就很难看到靠另一侧的人,只能从那一侧车窗玻璃透过来的光线,看到对方头部的大体轮廓。
光头,男性……
在他到车旁时,前座一个男人下了车,警惕盯着他手里的枪。
“不要再靠近了,”后座的光头男性开口,“你把武器留下,然后直接离开这里。”
他那时可不知道车里是什么人,把枪丢给了警惕盯着他的男人,转头低声对后座的人道,“你真无趣。”
“抱歉,”后座的人把车窗放下了一些,露出了光头和上半张脸,语气带上一丝揶揄,“不过我还想或者,其实如果你太无聊,以后我遇到有趣的事的时候,可以带上你,不过别一个人乱来了,你做这种事没有丝毫意义,我帮你清理干净尾巴也是件更无趣的事。”
“不好意思,害你头秃了。”
他转身离开。
这些人会不会在他背后开枪?
不好意思,在梦里,他无所畏惧,划船不用浆全靠浪。
他没走出多远,梦就醒了,他还以为是梦里被杀了,不过现在看来,就只是时间到了,他醒了。
至于在这具身体上的反应,可能是晕过去了。
之后在海德公园,朗姆说的那句‘还是完全不记得我,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应该是朗姆发现他不记得曾经见过面的事,怀疑她这具身体不止一两个人格?
没办法啊,梦这种东西,醒了没多久他就会忘了,而在海德公园再见到朗姆的梦,是在那之后的四年后,他想不起来也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