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她今生在乡下住了十二年,就算依然不擅农事,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多懂了些。
庄头听她这么说就松了口气,又莫名的有种肩上担了重量的感觉。
然后他又听见郡主说道:“如今是因为种子稀少也用好田好地来种植,就是为了能多收获一些种子,等以后不用为种子发愁了,就不能浪费好地来种粗粮,还是应当以米面为主。”
“是。”又禁不住好奇的问道,“敢问郡主,那土豆和玉米是不是不怎么好吃?”
“比米面要粗糙些,但也不难吃。玉米磨成粉,和水摊成薄脆的煎饼,那香味能传得整个庄子都是,就是香,单独吃的话却有点拉嗓子。至于土豆,它其实不是纯粹的粮食,就是吃着顶饱,味道的话还是烧成菜比较好吃,淡蒸着吃有一股涩味,口感粉粉的有点类似山薯,不甜。”
“咕咚”一声,庄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只是听着就觉得有些馋了。
云萝默然,又忽然跟他说:“这土豆发了芽就不能再吃,有毒。”
“哎呦!”手中菜刀一偏差点切到他的手指头,下一秒看着手里土豆的眼神都变了,“有……有毒?”
其他听见的人也都纷纷停下了动作,看着土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在任何时候,毒物都是让人畏惧的存在。
云萝半点没有吓坏了人的自觉,手里的小刀比菜刀更灵活,几下就将每一个芽块分开,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吃进肚子里就没关系,就像其他的东西发霉腐烂了也不能吃一样,它只有在发芽的时候才会产生毒素,当然,烂了臭了肯定也不能再吃。”
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笑声,气氛放松下来,越发觉得这位郡主大人瞧着虽冷冰冰的不怎么好亲近,但其实脾气好得很,对他们这些卑贱之人也没有一点看不起的模样,明明不爱说话,但当他们去问问题的时候,只要能回答的,她都会特别耐心的给他们解答。
送到京城的土豆本来就不多,云萝在小皇庄里待了不到四天就把土豆都种了下去,之后要怎么伺候也把她知道的都交代给了庄头,才登上马车离开庄子。
从庄子到京城有大约十多里路,马车辘辘,在将要过城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和语调,“终于到京城了!这千里迢迢又天寒地冻的,马车颠得我屁股疼,骑马却要担心被风吹掉我的耳朵鼻子,赶考一回也太不容易了!”
另一个声音说:“怪谁?要不是你自己作怪非要考梅院,我们在去年下雪前就能到京城了!你就这么缺衣裳?”
“那怎么能一样?不入梅院,我就觉得人生都要多一个遗憾。再说,也是你们太着急,照我的意思,再迟十几天也来得及,还不至于一个个的都被冻成……唔唔!”
第三个声音咬着牙,“你闭嘴,真是有辱斯文,说你是我江南去年的新晋解元公,我都嫌丢人!”
云萝忽然打开了马车的窗户,从城门口的人群中扫过,“袁承!”
城门前,穿着黑儒衫的几个年轻人顿时齐齐的转过头来,袁承更是一把甩开捂着他嘴的同伴颠颠的朝她跑了过来,“哎呀表妹,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你,我原本还想着先找个客栈休整一下,等明日递了帖子再去拜访呢。”
云萝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其他的几位学子也都走了过来,纷纷行礼。
一共九名学子,有些是相识的,有的则不曾见过面。
云萝回礼之后先看向李三郎喊了一声“姐夫”,然后转头跟袁承说道,“城里稍微好点的客栈都已经爆满,哪里还能空出来让你休整一晚?”
袁承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么早就都爆满了?”
云萝眼角一耷,“不早了,三月初九开场考试,今天已经二月十九,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踩着日子过来吗?”
身后同窗好几个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初在越州城见过几次面的陈知府家的二公子陈琛悠悠的说道:“若不是山长拿出了戒尺要打他,他怕是还要再拖延个十几天才肯动身来京城呢。”
刚才捂了袁承嘴的那个少年皱着眉头说道:“真想不管他了,让他独自一人上京来才好。”
嘴上说得不好听,可事实上不还是全都和袁承踩着时间的过来了吗?
云萝便看着那少年说道:“张公子,常宁伯夫人见你迟迟没有回来很是担心,前几日还来拜访询问江南那边的事,担心你在那边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这少年正是常宁伯的长子张睿,十四岁就中了举,之后下江南考核进入江南书院,今年十八,是京城里许多夫人眼中的好女婿人选。
张睿闻言,脸上浮现了一丝惭色,又瞪了袁承一眼,然后拱手说道:“劳烦卫姑娘了,我进城后就马上回家去向我爹娘报个平安。”
袁承当做没看见,伸手在云萝的头顶比划了一下,惊讶的说道:“不过才半年不见,你竟是长高了这么多!”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是不会高兴的!
云萝撇开他,与另外的几位学子说道:“城里离贡院近的客栈都已经没了空位,稍远些的也基本爆满,各位若是没有别的安排,不如去我家住宿?”
张睿却说:“还是住我家去吧,平时还能相互探讨学问。”
最后商议了一下,除了有两人在京城有亲眷,其余的人便分成了两拨,袁承和李三郎自不必多说,陈琛也一口就答应了云萝的邀请,另外三人则随张睿去了常宁伯府。
两拨人一起进城,然后在一个路口分开,云萝坐在车辕上与骑马的三人说话,“从去年的十月开始,京城里就陆续的涌进了大批的赶考举人,到现在,该来的都来得差不多了,比你们更迟的恐怕也不大有了。”
李三郎和陈琛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袁承,看得袁举人摸了摸鼻子,就是不说话。
陈琛朝他翻了个白眼,又转头打量着沿路的景象,然后跟云萝说道:“进京前,我爹倒是嘱咐了我许多注意事项,只是他自己也有好几年没有踏足京城了,难免有些地方会疏忽,不知卫姑娘可否跟我们说说如今城里的形势?”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云萝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月容。
月容看着小姐坐在外面,她一个丫鬟却反而坐在马车里面,心里很慌。眼看小姐终于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了,她连忙虚着半边屁股坐在凳上,趴着窗户跟外面的三位公子说道:“因为大量的赶考学子到达京城,各大茶楼酒馆中几乎每天都有文人汇聚,斗诗博文,相互讨教,那些有才之人的名声就逐渐传扬了开来。如今,在学子中呼声最高的是冀北锦州的封炫,他是冀北总督家的二公子,去年秋闱是冀北解元,听说他写的文章辞藻华丽,一片锦绣。”
陈琛、李三郎,还有云萝都齐刷刷的将目光转到了袁承的身上。
他们这边也有一个解元呢,还是江南地区的解元!
舞文弄墨比文才,江南书院的学子从没怕过谁!
月容略微停顿了会儿,又接着说道:“年前也有许多江南的学子到了京城,其中有几位来自江南书院,不过他们并不经常参加文会,似乎偶尔有兴致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学子中名声不显,但是……”
她迅速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说道:“奴婢之前听长公主说,有几位学子已经在朝中好几位大人的心里挂了号。”
陈琛愣了下,忙问道:“知道是哪几位吗?”
月容想了想,犹豫的说道:“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模糊听见一点,有一个叫赵琦的,大理寺的大人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思维清晰,想法还是什么的十分新颖,是个断案的好手。还有一个叫乌……乌……”
“乌来福?”
“对,是这个名儿!”月容恍然,她就记得那是个十分实在的名儿,和读书人的身份有点不搭,此刻被一提醒就马上想起来了,“长公主说,翰林院的董大人赞这位乌公子写了一手好字,说他字字如画,其余的奴婢也没听请。”
而听她这么说来,云萝也想起了一件事,说道:“我之前在宫里遇到户部的温尚书,他也赞了一个叫白黎轩的人,说他算术极好,拨起算盘来不像个读书人。我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可也是你们书院的?”
陈琛忍俊不禁,袁承也是抽了下嘴角,说道:“确实有这么一位,白师兄的太爷爷是给大户人家做账房的,他爷爷也是做账房的,他爹他叔伯全都继承了先祖的这番事业,就连他姑都嫁给了账房先生,从会爬开始,他的玩具就是算盘,后来才发现,他在读书上也有些天赋。”
月容:“……”突然发现高大上的江南书院跟她的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