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镇了。
一路奔波,云萝的身体倍儿棒,并没有多少不适,就连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兰香竟然也全无疲累之色,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外面沿路的风景,她的眼睛都是亮的。
“小姐,还有大约三十里就是庆安镇了。”她看到了路边的界碑,回头问云萝,“您是想一口气到镇上,还是先在路边休息会儿?”
“不用进镇,先找个地方躲太阳,之后直接回白水村。”
从这里到白水村,庆安镇并不是必经之路,只需从镇子旁绕过,直奔白水村还能省下好几里路程。
他们在路边找了个树荫,主仆侍卫十几个人连带着车马都能躲个清凉。
兰香从马车里拎出两个巨大的食盒,一食盒蒸饭和一食盒的面饼,都已经凉了。
又揭开一个篮子,油纸包着今晨从那个小镇出来时买的三只烧鸡,另有小菜若干,虽然都凉了,但如今天气炎热,吃些凉的反而还爽快些。
“出门在外,也不能准备些像样的饭菜,让小姐受委屈了。”
云萝显然是不在意的,让兰香把吃食和其他人都分了,她自己也抱着张脸盆那么大的面饼子啃了起来。
她身边带的人不多,一个丫鬟,三个车夫,还有就是六名侍卫,加上她自己正好十一个人。
九个壮小伙加上两个同样胃口不小的姑娘,满满两食盒的东西落下肚子似乎也没觉得有多饱。
云萝本身的胃口就不比成年男子差,兰香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发现即便她放开了胆子吃也是所有人中胃口最小的,也就不扭扭捏捏了。
云萝忍不住有点怀疑,卫家的人,是不是连丫鬟仆从都格外的能吃?
填饱了肚子,兰香将东西收拾了收拾放回到马车上,侍卫和车夫们主动散开到四周,将中间空旷的位置留给云萝。
烈日当空,把大地都照耀得白晃晃的,知了声嘈杂,从身后小树林里吹出的风却分外清爽,轻轻的把人身上的暑气都给拂走了。
云萝正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兰香坐在旁边给她打着扇子,侍卫们在四周有的警戒,有的也在午休。
其实也没什么好警戒的。
云萝不知道别的地方如何,但江南确实富庶,老百姓的日子虽穷困却也没有到过不下去要落草为寇的地步,小偷小摸拐子恶徒不少,但山贼强盗,她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附近有这样的人物出没。
听说在爹娘小的时候还有强盗出没,但后来不知不觉的就销声匿迹了,而云萝所经历的最接近的就是四年前的那场干旱。
干旱让许多地方一整年都颗粒无收,老百姓在家乡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流窜到外面,连白水村都出现了好几个从外面游荡过来的流民,听说镇上县城里还出现了流民冲进人家里抢劫的事情,让里正和村民们很是紧张了一段日子。
但事情没等发酵,官府就出动了,将那些作恶的流民全抓了起来,然后开仓放粮,一下子就把因为饥饿、因为官府抓人而激动的流民给安抚了下来。
更远的,就是从郑大福的口中听说过,说他年轻时候出外走商,遇到过几回拦路抢劫的,钱财货物的损失不说,还有好几次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实在是惊险。
所以,拦路抢劫、夜宿黑店这样的事于云萝而言,还都只存在传说中。但侍卫们要警戒,她当然也不会阻拦,毕竟这是个很好的习惯。
正歇的安稳,云萝忽然睁开了眼睛,兰香见状就问道:“小姐,怎么了?”
“有人来了。”
兰香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地面似乎有些震动,然后沉闷的车轮滚动声也缓缓的传来了。
他们坐在树荫下没有动弹,目光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神情却都还算放松。
毕竟光天化日的,又是大路旁边,八成是过路的行人。
很快,在他们视线的尽头出现了漫天的粉尘,然后是一队驴马拉着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伴随着车轮滚滚和车夫的吆喝声,缓缓的走近过来。
烈日当空,赶车的汉子满头大汗,面庞黝黑发亮,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边树荫下的云萝等人,缓下了前行的速度。
云萝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附近入目所及的唯一一个能躲阴凉的地方,道路的一边是一片不大的小树林,另一边则是分割成一块块的大片农田,农田里的稻秆尚且青绿,但谷穗却已经沉甸甸的弯垂下来,着急的话,已经可以收割了。
那些人在小树林外略微停顿了下,目光小心的从云萝身边的那几个侍卫身上扫过,然后试探的靠近小树林。
随着他们的靠近,粉尘也朝这边扬了过来,云萝伸手在眼前挡了一下,转头跟身边的侍卫说道:“我们往边上走走,给他们腾些地方。”
那侍卫叫罗桥,是卫府侍卫中的一个小头领,也是此次护送云萝回村的侍卫队长。
他听到云萝的话时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给这些粗鄙车夫腾地方这样的话来,随之抱拳躬身应了声,“是。”
这边动了起来,车夫赶着三辆马车,侍卫走在云萝的身周往前走了一段,让出了他们原本所在的最中间的位置,在靠近小树林边缘的位置停留下来。
那边的动作也因此而停顿了下,然后井然有序的将驴车赶到树荫底下,人也随着一起聚集,一下子将这个本来就不大的小树林挤得满满当当。
从唯一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拿着帕子不住的擦拭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干的汗水,迟疑了下,然后朝云萝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迅速的从围绕在外的几名侍卫身上扫过,神情已然郑重,待看到三辆马车上某个看似不起眼的印记时,拿着帕子的手都忽然哆嗦了一下。
夭寿哦,那绝对是卫侯府的家徽!
他越发端正了表情,擦擦脸上脖子上又冒出来的热汗,朝云萝躬身说道:“小的庆安镇余家管事,多谢小姐给我等腾让地方。”
她若是待在原地不动,他们也没办法,到时候要么半数车马在太阳底下继续晒着,要么就得绕过她将她围在中间,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好选择啊。
云萝不在意道:“不用客气。”
兰香目光一动,暗暗的朝罗桥使了个颜色。
罗桥当即心领神会,与这位余家管事闲聊道:“可是庆安镇上那三家之一的余家?”
三家就是金、余、屠,不仅仅因为他们三家在镇上最富庶,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是书院的资助者之一,家中子弟皆有资格科举入仕。
余家管事有些惊喜,“正是,没想到这位爷还知道我小小的余家。”
罗桥笑了笑,“我也是听我家小姐说起过,似乎与余家还有点渊源。”
余家管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既然认出了车马,他自然也猜到了云萝的身份,毕竟“白水村的一个小村姑竟然是卫侯府失散多年的大小姐”这件事早已经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而余家跟这位大小姐可真没什么渊源,要说一定有的话,也只有三房的五公子余焱因为郑文杰纠缠败坏四小姐清誉而带着人打上门去的那一回了。
听说郑家的大房和这位大小姐的关系不大和睦,可当日五公子带人去找郑文杰的时候这位大小姐好像也在场呢。
余家管事越想脑壳越疼,满头的大汗就又滋滋的冒了出来,都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冷的。
罗桥看他表情就知他定是想多误会了,也肯定是认出了他家小姐的身份,毕竟他们并没有遮遮掩掩的,而此地又已接近云萝自小长大的地方。
他就随口解释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家小姐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余管事大可不必担心。”
“是是是,一看小姐就是心胸宽广不计较的人,金贵之躯却能毫不犹豫的给我等粗鄙之徒让地方,实在是……小的也算走过不少地方,还真没遇见过这样通情达理的千金小姐。”这话一半奉承一半却也是真心话,又试探的问道,“小姐这是回来探亲的?”
“是啊,小姐离开多日,甚是想念这边的亲人,老夫人心疼小姐,就派了我等护送小姐回来探望亲人。”
余家的管事闻言心中一动,然后他又听见罗桥说:“与亲人分离,小姐总是心里挂念的,老夫人也从没想过要小姐与这边断了往来,往后还是要当爹娘一样孝顺的。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这大热天的还跑外面拉货,可不容易吧?”
前一句话都还没消化完全呢,就忽然转了话题,余家管事不由得一愣,然后笑着说道:“也没啥辛苦不辛苦的,都习惯了。”
“瞧着鼓鼓囊囊的这么多车,都是些什么货物?”
对此,余家管事倒也没有什么犹豫或隐瞒,“都是些种子,有粮食的,有菜蔬的,有药材的,还有一包听说是从海外带回来的种子呢,我也不晓得究竟是个啥,要不是价格便宜我还真不愿意要。”
云萝原本不怎么留意,忽然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了头来,“你说的那包从海外带回来的种子,能让我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