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才刚睡醒,正是精神极好的时候,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清澈得连人的倒影都能看见,褚氏只看了一眼,便爱得不行,倒是把仅剩的紧张又散去几分。
随即征得罗晨曦的同意,抱了六六好一会儿,又把提前便备好的长命锁放到了六六襁褓里,才送还给了奶娘抱着。
“让孟二嫂破费了。”罗晨曦便笑着向褚氏道了谢,然后让人打开了罗府台送来的几个箱笼。
就见两箱是各色上好的绫罗绸缎,另两箱则是各色小衣裳鞋袜之类的,都做得精致可爱的不得了,也不知罗府台费了多少心力,才搜罗到了这么整整四箱的?
罗晨曦便红了眼圈,“爹成日已经够忙了,家里又没个当家管事儿的女眷,还管这些个琐事做什么,难道家里还能缺了绫罗绸缎,六六还能缺了衣裳鞋袜穿不成?”
季善忙笑道:“恩师也是一片爱孙之心,晨曦你该高兴才是。”
罗晨曦嗔道:“我高兴得起来才怪了,我只希望爹能照顾好自己,别把自己累着了。”
季善就故意道,“我明白了,你这是吃醋了,觉得恩师只疼孙子不疼你了,对不对?嗨呀,这有什么好醋的吗,‘隔辈儿亲’你不知道呢,再说恩师疼的可是你儿子,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自己的儿子吃醋呢?”
说得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罗晨曦则是又气又笑,“善善你就会挤兑我,我是吃醋吗?算了,懒得跟你说了,我明儿就给爹写信,让他以后别再操心这些琐事了,我委屈不了他外孙的。”
费妈妈已上前拿起箱笼里一件小袄看起来,一边看一边赞道:“这手艺赶得上纤秀坊最好的绣娘的了,倒不想会宁也有这么好手艺的绣娘,质地也是这般的柔软,好像是松江的棉绸做的?这马上天儿冷了,正好给咱们哥儿穿呢……哥儿,这是外祖父给你送来的新衣裳,喜欢吗?”
丁有才家的也在一旁凑趣,“这么两箱衣裳,还四季的都有,足够我们哥儿穿到明年了,可见外祖父有多疼我们哥儿,将来哥儿长大了,定要好生孝敬外祖父才是。”
大家说笑了一回,眼见六六犯起困来,褚氏也忍不住小小的打了几个哈欠,季善便笑道:“晨曦,六六怕是要睡了,你且带了他回房先歇下吧,我带孟二嫂去他们屋里便是,待会儿等相公他们散了,也自有我安排收拾,你就别管了,先睡你的,虽已出了月子,你还是不能累着了才是。”
罗晨曦心知褚氏心里肯定觉得季善更亲近些,毕竟她们早就见过,又都是天泉人氏,遂笑道:“好啊,那就善善你多操心了啊。孟二嫂,你今晚且好生歇息,我们明儿再继续亲香,记得千万别见外。”
褚氏忙笑着应了,“定不会与大姑奶奶见外的。”
两拨人便在花厅外作了别,罗晨曦抱着六六先回了自己院里去,季善则带着褚氏去了安排给她和孟竞的客院里。
就见褚氏的两个丫鬟已经把屋子重新收拾过一遍了,虽乍一看变化不大,但细看便会发现桌上多了花瓠,还摆上了季善没见过的茶具,靠窗的榻上也多了陌生的迎枕……不由暗暗点头,有其主才有其仆,看来褚氏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才能调教得跟前儿的丫鬟也这般能干妥帖,孟二哥果然好福气!
褚氏已在招呼二人上前给季善行礼了,“沈……四嫂,这是我的两个丫鬟小来和小喜,虽比不得您和大姑奶奶跟前儿的姑娘们伶俐,胜在还算勤快忠心,所以这次我才会特意带了她们一块儿进京。你们两个,还不快见过沈太太?”
小来小喜便忙上前屈膝给季善行起礼来,“奴婢们见过沈太太。”
季善笑道:“都快起来吧,我是从来不兴这些规矩的,以后时间长了你们就知道了。”,一面示意杨柳打赏了二人,方与褚氏到榻上坐了。
褚氏便说起杨嫂子来,“这几年都是他们夫妇服侍相公左右,本来此番相公也是打算带了他们一块儿进京的。可他们父母年纪渐渐大了,身边也离不得人,孩子亦是再过两年就该议亲了,到底是在家里服侍多年的老人儿了,相公考虑到他们的实际难处,便决定让他们留在清溪。杨嫂子还特地让我给她带个好儿给沈四嫂,说以后等沈四哥沈四嫂回了清溪,再上门拜见您呢。”
季善笑道:“我正想问孟二嫂此番杨嫂子夫妇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进京呢,不想你先说起了他们,我们还真是有够默契的。也是,他们虽是下人,也有自己的一家人,孟二哥自来周到细致,自然不会让他们骨肉分离,天各一方,看来只能等将来回清溪时,才能再见他们了。”
顿了顿,又道:“之前孟二哥孟二嫂成亲时,我们也没能亲临道贺,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过虽未亲临,我却想都想得到当时是多么的热闹喜庆,只怕清溪镇还从没有过那般热闹的婚礼,孟二嫂当日也肯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把孟二哥都看呆了吧?”
褚氏让她说得红了脸,道:“沈四嫂提前就送了礼的,还是厚礼,该我过意不去才是,那头面很漂亮,我很喜欢,成亲次日认亲时,便是戴的那套头面,多谢沈四嫂。倒是沈四嫂和大姑奶奶才真是又漂亮又能干又聪明,我比起你们来,实在差得太远了,往后还要请您和大姑奶奶千万别嫌我愚鲁,多多指教我才是。”
季善失笑道:“我们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是比你痴长了几岁,经过的事比你稍微多些,脸皮也比你厚些罢了,指教却是当不起,总归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大家互相帮助吧。”
说着忽然瞥见墙角有好几个箱笼都没拆开,因奇道:“这是屋里放不下吗?家里人少,这整个院子孟二嫂都可以使用的,千万别客气。”
褚氏却是道:“这屋子这么大,足够放得下了,是我想着我们过阵子就要搬出去的,这些箱笼里的东西也暂时用不上,便没必要拆开了,也省得到时候又得包装一次,所以特地吩咐了小来小喜别打开的。”
季善恍然道:“是哈,之前孟二哥就说了你们之所以急着进京,是因为要先租房子安顿下来,我竟一时给忘了,那这些的确箱笼的确还是别拆的好。正好我们这些日子也要找宅子搬出去了,回头我与牙行的人说说,连同你们的一块儿找吧,只不知你们大概要个什么条件的宅子?”
当初在会宁他们还能跟孟竞合租,如今却是不方便再合租了,一来就算孟竞已经成了亲,彼此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二来如今两家跟前儿服侍的人都增多了,地方小了,难免觉得拥挤,指不定还会产生摩擦与矛盾。
且还有一点,沈恒如今的交际圈子肯定与孟竞的不一样了,那便注定需要一个大些的,拿得出手的宅子,那便势必价高,孟竞倒是不缺那点银子,褚氏应当更不缺,但万一他们就是觉得不想白费这个银子,想把银子留待更有用的地方呢?
果然就听褚氏道:“相公在路上就与我商量过了,京城居大不易,我们人又少,实在没必要租个太大的宅子白白浪费,所以打算届时就在国子监附近租一个只要清净,哪怕小点儿也无所谓的宅子就够了,希望我能体谅。还说虽知道我嫁妆不菲,娘家爹娘兄长也说过若是银子不够使了,只管写信回去说便是,但他终究更愿意自力更生,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和妻儿,我想着我既已嫁了相公,当然是相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横竖宅子再大,我也只能住一间,睡一张床而已,还懒得打扫呢。”
“不过沈四哥沈四嫂为什么也要搬出去,你们住大姑爷大姑奶奶这儿不是挺好的吗,大姑爷和沈四哥都公务繁忙,六六又还小,沈四嫂留下,彼此好歹也能有个照应啊。”
他们到底隔了一层的,短时间内借居还好说,时间长了,自己都要觉得不好意思了,所以才会想着租房子的,沈四哥沈四嫂却又是为的什么,不是一家子至亲吗?
季善笑道:“虽是一家子至亲,我们也没有三年五载都长住妹妹妹夫家的理儿,且开了春我家恩师就要进京述职了,万一他老人家政绩优异,能擢升留京呢?那总不能也一直住女儿女婿家吧,所以我们才想着提前把宅子赁好了,省得恩师到时候进京手忙脚乱。只如今我们手里银子有限,还不够买宅子,只能以后再说了。”
褚氏点头表示明白了,“倒也是,与其到时候众说纷纭,倒不如提前就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过京城的宅子贵连我爹都知道,之前我娘说实在不行,就她出体己银子给我和相公在京城买一个宅子得了,还让我爹给说了,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当京城是天泉,一所宅子就几百两的事儿呢?所以先租着也挺好,等将来有合适的了再买便是了,沈四哥前途无量,那一日肯定不远了。”
“那就承你吉言了。”
季善笑着应了,又与褚氏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孟二嫂连日舟车劳顿,肯定早就累了,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且先走了。我安排了两个妈妈在你们这儿暂时服侍,要热水或是旁的东西,你就只管吩咐她们便是。”
褚氏忙也站了起来,“多谢沈四嫂,我送您出去,为着我们忽然不请自来,给您和大姑奶奶都平白添了好些事儿,只能过些日子,我和相公再置了酒席,聊表谢意了。”
季善笑嗔道:“不是才说了不会客气的吗,怎么又来了?也别送我了,这家里我比你可熟多了,你梳洗收拾完就先睡下吧,孟二哥他们估计还要一会儿才散呢,本来他们三个就投机,又这么长时间不见,肯定是要不醉不归的。就让他们痛喝一场吧,这马上就年底了,妹夫和相公肯定要忙起来了,等孟二哥进了国子监,也得开始头悬梁锥刺股,还不知道下次三人能聚到一起不醉不归,得什么时候去了呢!所以孟二嫂多担待,别因为孟二哥少陪了你,就恼上我家相公和妹夫才是。”
褚氏对孟竞又是喜爱又是崇拜,对沈恒和赵穆印象也是大好,闻言忙红着脸笑道:“难得相公能有这样的至交好友,我高兴且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恼沈四哥和大姑爷,沈四嫂就别笑话儿我了。我会备好醒酒汤等相公回来的,沈四嫂也早些歇息吧。”
季善遂再次与她道了别,带着杨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