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外面便响起了鞭炮声和锣鼓声,却是男方家般抬嫁妆的人来了。
后边这些事就不该季善管了,自有前头沈恒与钱师爷等人管,她只消招呼好客人们,安排好今日的宴席就好。
不过季善放心不下,还是特意忙里偷闲打发杨柳跑去看了一回,回头又是笑又是比划的与她说了半天,“大爷领着人堵了门,说红包不给够,就不开门,大姑爷那边儿的媒人与傧相就隔着墙,直接洒起红包雨来,看得大家都直叫好,说大姑爷好生大方……随后他们还直接洒起清钱来,清钱可比红包洒得远,洒起来叮叮当当的,听起来阵仗也大,引得人人都去抢不说,连那些年长些去看热闹的女眷们也跟着去抢,简直热闹的不得了……大姑爷家的媒人傧相便趁机带人撞开了门,这会儿已经开始搬嫁妆了……”
季善方放下心来,笑道:“难怪动静大得隔这么远都能听见,只听不大清,总归热闹风光就好,这可是咱们家大小姐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儿!”
杨柳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么,好些宾客都说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像大小姐今儿催妆这么热闹,姑爷这么大方的呢;大姑爷家的媒人更是好口才,说了快一盏茶时间的吉祥话儿都不带重样的,大家最后都跟着又是欢呼又是鼓掌的。这会儿宾客们还不知道大小姐的嫁妆到底是多少抬,等回头知道了,街上的人也瞧着前头的嫁妆都快到码头了,后头的还没出咱们家的门,肯定又要好一番艳羡议论呢,我们家大小姐这次可真是风光大嫁了,看那些以往嚼舌根的长舌妇还说什么!”
季善知道杨柳何以这般说,这几年罗晨曦明里暗里受的非议岂能少了,又岂能不多少传些风声到府衙后宅的?
笑道:“管别人怎么说呢,只要咱们大小姐自己日子过得好,爱说说去。”
正说着,向嫂子找了来,“大奶奶,大爷说等大小姐的嫁妆搬完了,便内外院一起开宴,行不行?总不好让客人一直干等着,那么百十号人呢,总有招呼不到的地方。”
季善点头道:“行啊,早些坐了席,该打牌的打牌,该听说书的说书,也省得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的。不过大概什么时候晨曦的嫁妆才能搬完呢?那么多,还是要搬一会儿时间的。”
向嫂子笑道:“应该午时之前能搬完。大姑爷家的媒人和傧相们直接带了二百四十个汉子来,都是膀大腰圆的,还穿了统一的红衣裳,瞧着真是又精神又喜庆,搬起大小姐的嫁妆来也是又利索又小心,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姑爷那边儿都是怎么找齐这些人的?”
季善听得笑起来,“只要舍得花银子,什么事儿办不好的?不过也足见大姑爷那边儿的诚意了,这有银子不算什么,有银子还要舍得为你花,才是好呢,不然对你抠抠索索的,就算富甲天下,又与你有何干系?好了,不扯闲篇了,那就先定于午时一刻开席吧,有什么突发情况,随时打发人来告知我,九十九步咱们都走完了,就差这最后一步便圆满了,可得越发打点起精神来才是。”
向嫂子笑着应了,“大奶奶放心,我理会得的,那我先去忙了啊。”
说完行了礼,起身径自忙去了。
季善方也折回了花厅里去,继续招呼款待客人们。
如此到得午时,一百二十抬嫁妆都顺利抬出了府衙后宅,抬到了码头去装船,罗晨曦的四房陪房也跟着过去了,以免嫁妆让人趁乱给弄坏或是摸了哪样去。
季善听了向嫂子打发人传话的小丫鬟禀告,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笑着进花厅里招呼起宾客们坐席来,“众位夫人太太奶奶小姐们,到时辰坐席了,请大家移步。”
“招呼不周,还请多多包涵见谅……”
“因府里地方小,来捧场的客人又多,实在没地儿搭台子唱戏了,还请夫人太太奶奶们多多见谅。不过请了几个女先儿的,待会儿散席了,夫人太太奶奶们可以听说书,也可以打牌,小姐们则可以到水榭边喂鱼聊天儿……”
团团招呼了一圈,把所有宾客都安顿坐下后,纵有秦夫人郑夫人并各自的儿媳帮忙分担,季善仍是说得喉咙都快冒烟儿了。
不由在心里暗暗吐槽,这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主事人真不是人干的啊,偏如今还没有扩音器,也不可能随便哪个客人都安排坐到一桌,还得顾着这个与那个不合,那个又与那个见面就会唇枪舌战,弄得大家都尴尬……亏得只有明儿一天了,不然她真要疯了!
面上还得继续笑得完美无缺的应酬,直至各桌的凉菜上齐,再举杯团团敬过所有人一杯酒,正式开了席后,季善才总算可以退到旁边的耳房里,暂时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之后又是新一轮的各桌依次敬酒应酬,还要应对一众宾客或是好意,或是不怀好意的关心与挑拨等。
“陪了四个丫头、四房陪房过去,到底打小儿服侍的人使起来更顺手,听说王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多谢您关心。”
“恩师就我们家大小姐这一个女儿,我们夫妇就只得这一个妹妹,当然怎么疼都疼不过来,陪嫁再丰厚风光,不都是该的吗?况我们大姑爷家聘礼也下得厚,这肯定得投桃报李,才是做人的道理……我们夫妇只恨自己羽翼未丰,不能为妹妹添更厚的妆,不然妹妹的嫁妆还能更风光些,多谢您关心了……”
终于在季善觉得自己的脸要笑僵了,再不能复原了时,宴席接近尾声了。
随后的安排宾客们抹牌听书喂鱼什么的,跟方才的宴席比起来,那都是小意思了。
饶是如此,季善终于让杨柳扶着到了罗晨曦屋里时,还是直接瘫到了榻上,“真是累死我了,之前一个月合起来,都没有今儿这一天累!”
罗晨曦想都想得到她到底有多累,忙叫红绫红绡,“给大奶奶打盆热水来好生洗把脸,缓解一下疲劳。再给大奶奶捏下腿,浑身都敲一敲,待会儿还有的累了,也就能多这一小会儿的清净。”
季善实在是累了,便也没与依言上前给她捏腿的红绡客气,随后又洗了把脸,喝了碗酸梅汤,才觉得缓过来了些,因笑着与罗晨曦道:“本来不想来你这儿的,可今儿客人实在太多,哪里都占得满满当当的,我们院子又远,来回不便,我想来想去,反倒是你这儿最清净,所以就过来歇一会儿。”
罗晨曦忙道:“怎么能本来不想来呢,善善你都累成这样儿了,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啊。我离花厅这么远,都能听见一直闹哄哄的,真是辛苦你了。”
季善摆手道:“别再说这些车咕噜话了啊,我今儿没力气跟你多说。你中午吃的什么呢,我听说你没怎么吃,可是菜色不合胃口?红绫红绡你们怎么也不说劝小姐多吃点儿呢?”
罗晨曦道:“不关她俩的事儿,是我自己不饿……真的不饿,你就别担心了。”
季善一想,她可能是紧张了吧?毕竟明日就是她正式出阁的日子了不说,明儿傍晚大家乘坐的船还要离开会宁码头,下次回来不定得是什么时候去了;且一顿不吃也饿不着。
便没多说,横竖晚间还要过来说体己话儿、做那啥教育的,只笑道:“反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这两日真的顾不上管你哈。红绫,再给我来一碗酸梅汤,方才席上我喝得不少,来时头有些晕,喝了酸梅汤人倒是清醒了不少,再喝一碗,便好去前面继续招呼客人了,满堂的宾客,却连个主人家都没有,算怎么一回事儿?”
一时喝过酸梅汤,季善便带着杨柳,又回了前头去。
这一忙,便直忙到晚间送罢了最后一拨客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亏得今儿来的宾客上到总督大人布政使大人家的女眷,下到会宁辖下各县县令县尉县丞家的女眷们都没有需要留宿的,早自家寻好了住处,——毕竟自家寻的住着更自在,不用季善再操心,不然还得忙上加忙。
季善便先回了自家院里去洗澡换衣裳,忙了一整天,里衣都汗湿几回了,浑身都黏腻腻的不舒服,实在不愿意就这样去罗晨曦那儿,非得先洗个战斗澡不可。
不想她前脚刚回屋,后脚就有婆子来传话儿,“大奶奶,老爷去大小姐那儿了,让您迟些再过去陪大小姐。”
季善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待会儿再过去。不过老爷这会儿不是该在前边儿忙吗,难道已经忙完了?”
婆子笑道:“前头有大爷和钱师爷等人在,老爷便趁这会子来瞧大小姐了,毕竟这可是大小姐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这倒是。杨柳,替我好生送了这妈妈出去。”
婆子便笑着屈膝行礼,随杨柳出去了。
季善方与青梅道:“好了,这下不用洗战斗澡,可以慢慢儿洗了。”
想来罗府台与罗晨曦这体己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吧,毕竟父女间感情那么深厚,如今分离却已近在眼前,偏之前罗府台日日都忙得很,父女间连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待会儿她过去时,晨曦怕是眼睛都要哭肿了吧?
季善胡思乱想着,慢慢儿洗了澡,又吃了一碗杨柳特意去厨房让人给她做的酒酿卧蛋,估摸着罗府台应该已经走了,才打着灯笼,去了罗晨曦屋里。
果然罗府台已经走了,也果然罗晨曦双眼又红又肿,季善到时她还在抽泣。
季善因忙笑道:“祖宗,你可不能再哭了,再哭明儿不但眼睛肿,脸指不定都要肿,可就当不成最漂亮的新娘子了。红绫,让人煮两个鸡蛋来,给晨曦敷眼睛。”
罗晨曦哑声道:“善善,我方才瞧得爹的白头发又多了,这些日子我竟没注意到。再想到明日过后,我便离爹越来越远,下次再见,不定得是什么时候,爹的白头发肯定又要多了,人也肯定又要老些了,我便实在忍不住啊,我真是太不孝了,为什么偏要嫁得这么远……”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