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理。
汉军西进,此事大月氏是知晓的,对汉军去进攻盘踞药杀水(中亚锡尔河)下游的匈奴郅支单于,月氏王也乐见其成。大月氏虽然跑到了这儿过好日子,但关于祖先的耻辱经历倒是还口口相传记得一二,匈奴是月氏天然的敌人,不论从情感还是利益上。
这十多年前来,大月氏也吃了丝绸之路的红利,成了丝帛的中转商,他们发现让粟特人过路若缴纳的税,比直接抢了他们获利更大,郅支对丝路的扰乱打断了这种繁荣。
但月氏王并非一个短视之辈,让大宛使者退下后,只问宫廷里年长的老人:“四十年前,月氏为什么没帮汉军攻打大宛?”
因为河中地区是康居、月氏共有,容不下第三方势力插入。
虽然月氏王对南方温暖富裕人口众多的身毒更感兴趣,但并不意味着他欢迎这些年急剧扩张的大汉占据大宛,十年前,因为汉封狼何为“小月氏王”一事,还遭到了大月氏的抗议。
他对任弘就更是感观极差了,先时月氏王曾派遣使者入汉,最初汉人招待很殷勤,美酒嘉柔供应不绝,在询问清楚后,竟大惊失色,说什么“还以为是贵霜翕侯之使,不想竟是月氏王使”。于是待遇陡然降低,连接送的马车也比贵霜翕侯的使者低了一个等级。
贵霜占着与汉朝的交通要道瓦罕山谷,故同西域都护交通密切,实力也是翕侯中最强的,但毕竟仍是月氏王的臣属,任都护岂能如此?
这是欺负月氏王没听过陈平离间亚父和项羽的故事啊。
此事让月氏王大为不快,故与臣属一番商议后,月氏王做出了决定。
“大汉和大宛都是月氏的朋友,佛祖说过,战胜就会增加怨敌,战败则会卧不安,只有舍弃胜败战争,才能卧觉寂静快乐。大月氏应当去加以劝说,让双方停止争斗。”
信奉佛教不妨碍大月氏人对身毒大加劫掠,满口仁慈的月氏王,这是要为大宛出头了,只没有明说,先召集各翕侯,亲自带几万骑北上粟特看看情况,并让使者去拜访大汉骠骑将军,附上大夏文所书的国书一份。
他承诺,若任弘让汉军放弃进攻大宛,月氏王愿意与汉军一起讨伐匈奴郅支单于。
而等十日后,大月氏王已北渡阿姆河,他的征兵命令也送到了位于蓝氏城东南的贵霜翕侯都邑护澡城。
这座位于瓦罕古道西端的石头城中,已经多了一位来自汉朝的使者。
专门负责为任弘奔波游说的文忠已是座上宾,朝本就野心勃勃的贵霜翕侯作揖道:“大月氏王不顾先王头颅饮器尚在郅支手中,竟悍然发兵与匈奴联军,与汉为敌,此事若是传开,必定人心大失。翕侯,如今有大汉相助,这是你成为贵霜王,夺取蓝氏城的最好机会!”
……
而与此同时,军于锡尔河中游,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大宛的郅支单于,也收到了任弘通过大宛人送来的礼物。
这是一套衣服——当然不是女装。
严格来说,这是一套甲胄,华丽的斯基泰式的青铜鳞甲,上面有箭弩嵌入的痕迹,有典型的匈奴银鹿装饰,头盔上则垂了许多金色圆片,已经被人扯走好多枚,显得残破。
甲胄上,还沾着些早已干涸的血迹。
郅支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在血斑上滑动,如同年少时迎接父亲出征归来时一样。
都不必大宛人小心翼翼地讲述此物来历,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郅支红了眼:“这是虚闾权渠撑犁孤涂大单于的甲胄!”
他不顾乌就屠的劝阻,让人去召集部众,逼迫他拥立的康居王抱阗一起南下大宛。
“我当时说过,对胡而言。”
“被别人取走了金银。”
“我们会嚎叫着去夺回来。”
“被别人取走了的马匹和阏氏。”
“我们会骑上更快的马。”
“再去抢了回来。”
“如果被别人取走了骄傲呢?”
郅支单于戴上了父亲传给他的鹰冠,手中高举匈奴圣物金留犂,大声道:“只有用手中的刀,去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