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宣用其家眷作为人质,威逼利诱便乐成道:“少府勿疑也,按诏令宣读即可。”
但他仔细想了想后,又担心任弘多疑狡猾,毕竟是”沙漠之狐“啊,从来只有任狐狸骗人,何时被人骗过?
于是,任宣又为便乐成安排了十余名随从,皆黑衣带剑,却是当初田延年为大将军豢养的死士,霍光未将其尽除,留了一部分给霍云,眼下便派上了用场。
在众人乘车马向北行时,任宣叮嘱了为首的死士道:“任弘狡诈,汝等换上小黄门衣裳,暗藏匕首,在便乐成宣诏,任弘下拜时,便持刃而上,若能生擒则执为人质,若是不能……便让他当场毙命!”
……
夜漏未尽六刻,长乐未央西南方数十里外的建章宫,正在经历一场剧变。
“任胜与霍禹欲反,擅自举兵封建章宫,更欲行刺陛下,为侍从金安上所擒。”
“汝等亦多为霍氏旁支、河东吏子,然不涉谋逆之事,皆得赦免,若愿护卫天子,事后更有金帛爵禄之赏!”
羽林卫里虽然也有霍氏死忠,但大多数人亦是随风而动,更何况今夜之事,霍家自己都猝不及防临时发难,更别说跟他们通气了,在见到天子仪仗出现,略一迟疑后,纷纷下拜以示忠心。
辛庆忌被刘询任命为羽林监,金安上为副,中层军官也统统换了个遍,由侍从们顶替,算是勉强掌握了羽林卫这一寥寥数百人的武装。
不过,也有冥顽不灵的分子逃走,通知了建章宫外的步兵校尉,眼下他们已经封锁了建章宫,进至建章宫殿区以北的太液池,只是没胆量杀进来。
“陛下,步兵校尉乃是故大将军孙女婿王汉,鸡犬尔!”
六年过去,昔日封侯时还才弱冠的辛庆忌也二十一岁了,他家族与之决裂,朝廷又不放他去西域,这位大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军功列侯无所事事,纵马游于关东,又听了西安侯的建议,去河间国学了几年左传。平日里言辞已颇有儒风,可骨子里仍是六郡良家子的气派,今夜便全显形了,下拜道。
“臣率羽林骑百余人,为陛下讨之,驰入步兵校尉营中,夺其兵权!”
随驾在建章宫的宗正刘德却以为不妥:“步兵营多为河东子弟,曾为大将军抬棺,与王汉皆是霍氏死忠,而反观我方,羽林卫刚刚易旗,也人心不定,太危险了。不如固守建章宫,等待西安侯增援。”
他们对任弘,总是有迷之信任。
接下来的事让刘德坚定了这想法,刘安民来报,说乐平侯霍山将虎贲营抵达建章宫东门,围住了高大的别凤阙,外头的敌人兵力顿时加倍。
辛庆忌以为,若是久待反而会为贼人所围,不如由他带人进攻步兵营,冲开一个口子,让天子脱险,去北方茂陵县调西安侯的三河卒平叛。
他与刘德争执之时,刘询却只是静静听着,忽然道:
“朕不会留在建章。”
辛庆忌大喜,而刘德大惊。
“但也不会‘北狩’茂陵。”
辛庆忌一愣,那要去哪?
刘询向东一指:“东方是何处?”
建章宫中的东方是别凤阙,铜凤凰正对的地方,亦有一片广袤的宫室和高高的墙垣,长达二十里的飞阁辇道连接着未央宫,未央之外,则是天下第一大城。
“东方是未央宫,是长安城!”
“是朕的家,也是诸位家眷所在。”
刘询将许婕妤和长公主、皇长子留在未央以北桂宫,本来是要在下手时转移到右扶风的,如今事发突然,她们却是陷于城中了,而羽林卫们虽愿反正,但显然都面露担忧,强行带着他们离开,人心恐怕更加浮动。
刘询反问众人:“丈夫焉能弃其家,而天子,又岂会在危难之际狼狈离都而遁?”
“春秋时,季孙氏作乱,鲁昭公弃国走齐,为齐景公所笑。”
“蕲年宫之变,秦始皇帝冠而带剑,亲自平定嫪毐之乱,遂有一统六合之志。”
刘询目光炯炯有神:“如今东方飞阁辇道上,不过霍山所将虎贲营,多车兵而少步卒,而光禄勋亦在未央宫中。”
辛庆忌听出了他的意思,劝道:“陛下,千金之子,不坐危堂,让臣去吧!”
“不,朕得亲自去。”
刘询摸着腰间的佩剑,这却并非高祖斩蛇的天子剑。
他说过的,今夜,他要用庶人剑!
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
但流血的政变中,有时候靠的,就得是一股斗鸡之气!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而若是这股气一旦泄了,也就输了。
大义在皇帝这边,万万不能露怯。
刘询拍着辛庆忌:“新阳侯,西安侯那句话说得好啊。”
“男儿,应是重危行!”
“臣愿为陛下前锋!”
辛庆忌肃然应诺,愿为天子前驱,周围金安上等人激情也被点燃,齐声领命。
被霍光压制多年后,久违的少年意气在汉家天子胸襟中翻滚,刘询大笑道。
“诸位,磨砺好兵刃,穿好甲胄,平旦一到,便随朕举天子仪仗出别凤阙东行,击破霍山,夺回未央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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