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不知道氾胜之是在什么情况下脱口而出“亩产百石”这种大话的,反正不是脑抽就是心大,也可能两者皆有。
回到乡邑中后,任弘屏蔽左右,与氾胜之聊了聊:
“世间有亩钟之田的传说,意为极其肥沃,一钟六石四斗,已是举世罕见,而十石更是绝无仅有。有传言说,搜粟都尉赵过在关中离宫闲地上种出过一亩十石的麦子,但之后再无人能及也。”
“代田法虽能使关中田粟麦亩岁产增收一石,然上田也不过三石、四石之产,关东等地一到三石为常态,敦煌等地,亩收数斗都是寻常。你若真能靠区田法,在上田种出十石产量,中田产出亩钟之数,便足以震惊天下。”
好说歹说,总算让氾胜之收回了吹出去的牛,将目标改成“亩产十石”。
但任弘接下来的提议,让氾胜之犯了难。
任弘笑道:“不过我希望,你能去西安侯国。”
氾胜之愕然:“君侯之意是……让我做舍人?”
任弘颔首,舍人就是门客,汉承战国之俗,豢养舍人宾客十分普遍,最出名的就是梁孝王刘武和淮南王刘安,手下门客多达数百上千,以辞臣居多。
而列侯也能养门客,任弘的祖父任安,就和田仁一起,做过卫青门下舍人。但此时性质已有不同,富家子们之所以甘心为卫氏舍人,是看中了他颇受皇帝信任,若能得到推荐,便可一步登天进入体制内,可比在外面一个人打拼快多了。
任弘来找到氾胜之后,本来是打算举荐他在田官系统内升迁,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此人虽有本事,但偶尔会脑子不清醒说出亩产百石这种胡话来。按理说,这种好大言的家伙应该离远点,但任弘又不舍得,索性招揽为舍人,打磨他几年,看是否能磨去这臭毛病。
再者,一旦建立主宾关系,这辈子就洗不掉了,任弘需要在朝廷农官系统里有一个自己的人,能借他的本领,来协助自己实现农业革命的计划。说不定连棉花选育,实现本土培植,都得靠氾胜之来折腾。
但时代已变了,士人们连王国左官都不屑做,更何况是更低一层的门客?氾胜之面上是有些犹豫的。
“我听说过一句俗语,酒香也怕巷子深,你在济阴做了再多事,连劝农掾史都不知,甚至为县田啬夫阻挠。”
“而做我的舍人,我便将西安侯国上百顷好田,统统交给你来管,想如何种便如何种。若真能以区田法种出亩产十石来,我便替你宣扬出去,令此法为天下知晓,若连续三年皆能如此,我再将你举荐给天子!让区田法与代田法一样,推行于关东适宜之地。”
西安侯与皇帝的关系,也算人尽皆知了,听说长公主刘香的名,都是西安侯夫人帮取的,若能得他举荐,确实是条捷径。
在县乡农官一干半辈子,还是获得一步登天的机会?氾胜之确实有点心动,但最打动他的,是任弘接下来说的事。
“西安侯国除了良田百顷外,还有许多西域作物,大胡豆、小胡豆、安石榴、棉花、胡瓜、胡萝卜,凡数十种,这两年已陆续移栽西安县,我听说你最喜摆弄瓜豆等蔬果,就不想亲自种一种,将它们推行于世?”
这下氾胜之竟毫不迟疑:“小人这就辞了力田之职!”
而选择西安侯国而非白鹿原的庄园,也有任弘的考虑,一来长安附近地不好买,而西安侯国则有百多顷好田,名正言顺。二来西安县就在临淄附近,交通便利,齐人善贾,庄岳之间日租千金,市场经济比长安还发达,有了成果能立刻在那变现扬名。
农为百业之基,只有将粮食产量搞上去,才能解放更多人力投入到工商之业。
招揽氾胜之,这是西安侯国农业试验基地的第一步。
任弘只琢磨着,争取几年后西安县农事名扬天下,总结出一套区田法和新作物的种植经验来,自己便可以怂恿刘病已来一出:
“全国农业学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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