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经没人关心“冬雷灾异”,连那封《弃珠崖议》也没人讨论了,整个长安京兆,都只关心西安侯是否真的能抓到雷电。
西安侯在文章里,以雷电烧焦人的头发、皮肤、草木等五个例子来证明雷电的本质是火,与地上玳瑁丝绸产生的电一样,只是力量一小一大。
但相比于所有人都能随手证明的摩擦起电,想要捕捉闪电,谈何容易。
他们去的方向是长安东南十多里外的乐游原,此地是长安南郊的最高点,地势高平轩敞,为登高览胜最佳景地,刘病已常年往来长安与下杜史家,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这几日,西安侯告了假,带着人几乎跑遍了长安近郊,哪里有雨便追着过去。”
而想要找西安侯所在也十分简单,只需要眯着眼睛凝神眺望,就能看到乐游原上,总会升起的两三只“飞鸢”,被线牵引着,放得老高,与后世的风筝并无区别。
这倒不是任弘的发明,而是世上已有之物。墨子、公输班曾经制作过的木鸢、竹鹊难以考究,但汉初时,那位“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的淮阴侯韩信竟也将此物用于战争中。
韩信曾自诩将兵多多益善,经常打大军团会战,在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一只高高升起的绸制飞鸢,便是最好的进攻信号。
民间更有种说法是,淮阴侯曾利用这飞鸢测量未央宫,打算乘高皇帝征陈豨时,挖地道偷袭未央宫。
刘病已倒是觉得,此说乃是吕后的诬陷,对淮阴侯韩信,他是敬佩又惋惜的。
从那之后,飞鸢风筝一直是汉军中常用的通讯手段,如今被西安侯稍加改造,变得更结实,能飞更高,如同凡人给予苍天的信号。
张敞和刘病已纵马过去,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前些日子降下的积雪持久不化,但野外却仍有不少轻侠、富人和农闲的百姓来远远围观,寻来柴草烧了堆火,有钱的温着酒边喝边聊,穷点的就只能在边上蹭一点热量。
“人是一日比一日少了。”
张敞在未央宫内上班,好容易才能来一次,整日游手好闲的刘病已却是西安侯队伍里的常客。
他指着周围对张敞道:“三日前,整个乐游原都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得由京辅都尉派兵驱散一些,更有不少高官显贵前来,大司农田延年也赫然在列。”
“昨日天大寒,没有厚衣裳的人也待不下去了,陆续离开。”
“时至今日,人已少了七成,只剩三四百人了。”
不过有一批人,却是雷打不动每日都来的,那便是高冠博服的儒生们,他们穿得十分郑重,端坐在一间草庐中,因为《礼记》曰:“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
博士和贤良文学们虽然勉强接受了人间常见的摩擦生电是阴阳相冲所致,却依然坚持认为,雷电是天怒!
西安侯任弘胆敢妄议天相,乃是妖言惑众,定会引来苍天暴怒,这群博士聚集在此,就是为了看天雷将任弘劈了。
当然,在连续三四天不见任何成果后,他们也敢放声嘲笑任弘说大话了,就算天雷不将他劈了,事后宣扬出去,西安侯也将名声扫地,甚至会被朝廷惩罚。
任弘此刻也裹着厚厚的衣裳,站在距风筝不远的地方,有些发愁地看着乌云密集的天气,真希望今天会打雷啊。
他当然不会亲自去持线,操作风筝的,都是从长安市坊重赏募来的轻侠勇士,穿上绝缘的厚厚裘服,戴着很厚的麻布手套——任弘本来想向朝廷申请用死刑犯,但考虑到真引了闪电,儒生们也会借口说闪电劈的是有罪之人,所以只能募身世清白的壮士。
刘病已和张敞过去见礼,张敞有些促狭地问道:“西安侯,这是多少回了。”
“已经失败五次了。”
任弘瞥了眼远处幸灾乐祸的儒生博士们,有些无奈,一向擅长给别人设陷阱的他,这次却给自己挖了个一个大坑。
果然啊,文科生还是不要轻易跨界!
“该死的富兰克林,你这试验到底靠不靠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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