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任弘心道:“刘邦做亭长时,便能黑白两道通吃,一边在体制内左右逢源,一边与当地游侠豪长交好,任安在武功县也差不多,这要是遇上乱世,他估计也是一方豪杰。”
可个人奋斗也得考虑历史进程,任安之后的命运就有些波折了,因为汉武帝游山玩水路过武功时,武功县准备的帷帐没达标,于是任安被撤职。
赤手空拳奋斗十多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件事大概让任安反思了一下,最后认为自己之所以倒霉,是没抱大腿。
于是就有了之后的故事。
不过从夏丁卯的叙述里,任弘发现,任安虽然投靠了卫青做门客,却没有受到赏识,他和另一位叫”田仁“的同僚默默无闻许久后,才被找卫青征辟人才的汉武帝发掘,从此平步青云。
大一统的盛世里,从背井离乡的落魄穷车夫,靠自我奋斗混到比两千石,这真是一个励志的故事。
然后任安、田仁哥俩,就在巫蛊之祸里一起栽了,进了卫氏外戚的门,再想撇清关系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任弘还是觉得,任安当年因骑墙而身死遭杀,在武帝朝那残酷到令人震怖的政治斗争里,其实也不算冤,更不算惨。
这话当着任安旧部下和夏丁卯的面,当然不能说,等他们找到任安在太乙亭旁的坟冢时,他这做孙子的,依然规规矩矩地三拜稽首,送上祭品。
“护北军都尉任公之墓。”
这就是石碑上对任安这一生最后的注脚,死后葬在这,是任安最后的遗愿,不知他在屠刀之下,是否后悔离开武功。
当年任安遭处斩,靠了太史公司马迁帮忙才保住家眷性命,又有武功县的旧部下们巴巴跑到长安,为其收尸,这才能归葬此地。
所以每年里也是有祭奠的,只是人情这东西不是永久的,总有淡去的那天,十五年前有数百人来祭奠,堪称武功县的盛况。可任安的旧识们死的死老的老,到今年寒食节祭扫,只有几个人来了。
若非任弘归来,恐怕再过些年,将再没人记得任安的坟冢埋葬于此,任由它被疯长的荒草环绕,一如这山间那些不知哪朝哪代的无主荒坟一般。
“那些帮忙安葬的人,每年祭扫的人,都得记下,这份人情,还是得由我来还啊。”
任弘对这身体年少时的事丝毫没有印象,所以他只负责咚咚咚磕头,哭泣和絮叨的事就交给老夏,无非是这些年的日子,以及任弘多么有出息,在西域做下了好大功劳事业,也算光宗耀祖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青……”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见夏丁卯说得差不多了,任弘接上,朝坟冢再拱手道:“弘此番回到长安,或能跻身朝堂,甚至能封高爵,也算为任氏正名了,至于那个以谗言诬陷祖父,导致任氏遭难的仇家……”
“我迟早会让他付出代价,还大父一个清白。”
清白不清白且另说,巫蛊之祸堪称汉朝版的那十年,牵涉太多,极其敏感,连卫氏外戚出身,已经执掌天下权柄的大将军霍光都不敢乱碰这一历史问题,更别说任弘了。
所以任弘想为任安彻底翻案很难。
但没办法解决问题,可以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啊!
只要将那个向汉武帝告发任安与卫太子勾结的粮吏搞臭搞倒,学习儒生们最擅长的一招,从人品和道德上批判他,便能反过来证明,他当年的供词为假,任安罪不至死。
了结这桩陈年恩怨,便是任弘对任氏唯一的“报答”。
倒是夏丁卯还有些担心:“君子,那当年诬告老主君的粮吏,如今已是两千石高官了,恐怕……”
当年在悬泉置为小吏时,任弘寂寂无名,夏丁卯不必太过担忧。
而任弘加入傅介子使团后,身在西域,就算那仇家听闻,也很难插手来管他。
可如今任弘立下大功,载誉入朝,名声已经散播出去了,哪怕那仇家再迟钝,也知道任安的孙儿回来了,夏丁卯怕任弘入长安后,会遭到非难。
任弘却笑道:“夏翁大可放心,现在谁敢动我,就是在动为大汉流血流汗的功臣,没人会那么做。”
去西域时,任弘只是个想要蹭蹭风口的投机者,混点功劳,一级级往上挪。
可时来天地皆协力,返程时,他已是经过烈火锻打过的镔铁,在天山的寒风中证明了决心,与匈奴诸王斗智斗勇磨砺了谋略,手里拎着两颗胡王的脑袋,昂首挺胸。
他现在,俨然成了站在大时代最前沿的弄潮儿!
不必再为祖父任安的罪名忧愁。
不必再为突破区区三代禁锢而沾沾自喜。
更不必为回到朝中,会不会被仇家刁难而思虑万千。
原本漂浮不定的命运,正如那自制的节杖一般,被牢牢握在了任弘手中。
“夏翁且安心,安乐不过是昌邑国相,王国左官,区区二千石而已。”
“现在不该是我怕他使绊子。”
“而该轮到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害怕我报复了!”
……
PS:晚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