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承乾的内心（番外三）

她温柔的话语又在耳边回荡。

    “承乾不负药香，药香不负承乾。”

    “替我看一看三十多年的努力吧……”

    我得活着，哪怕我很痛苦。

    虽然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可我知道，只要我活着，她便会开心一点。

    尽管痛苦是这样的深沉，可只要想到我在信守着对她的承诺，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我老了，眼睛开始昏花，我得了风疾，和父亲一样的病。我家都有这个病，我想，也许我熬不过去了，这次老天要把我一起收走了。

    我禅位给了象儿，把他赶去了大明宫。

    甘露殿是我跟她回忆所在，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再住进这里。

    我看着她的画像，摩挲着她留下的玉佩，夜，孤寂而漫长。

    我已流不出眼泪，悲伤好似随着时间被吹散，可我知道，我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已把我的心带走了。

    时代开始变了，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在她走后的三十九年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莲儿去了美洲，几个孩子也纷纷各自寻出路，他们为自己的母亲骄傲着，所以不愿做混吃等死的亲王。

    六儿开始组织妇女，以公主的身份维护着妇女儿童的权益。看着越来越强盛的大唐，越来越懂事的儿女们……

    看着渐渐长大的孙儿，孙女，我感到了一丝欣慰。

    这是她走后，唯一能让我还感受到人世间一点温暖的地方。

    玉荷死了，她走得安详。

    终其一生，她都没能再走出皇宫。本来十五弟去了封地，她可以跟着去的。虽然不合规矩，但谁都知道，十五皇子是她带大的。可她没走，她不想被人说闲话。

    后来香儿走了，她便常常来陪我说话，我看着她满头银发，不由心中酸楚。我们都老了，那几个我名义上的妃子已剩不下几个，好几个，我都偷偷做了手脚，让她们假死出宫了。

    她们都走了，玉荷不愿走。这个女人是爱我的吧？可惜，我不能回报她什么，只能做知己。她会跟我说香儿的事，然后两人喝着酒，在黄昏下，静静坐着，缅怀着她。

    无论是对玉荷，还是对我，她都是至关重要，改变了我们一生的人。

    现在，玉荷也死了，整个太极宫里能与我共同回忆的人一个也没了。

    我是一个父亲，我不能去跟儿女说心事。他们大了，他们要飞翔了，我不能困着他们。

    玉荷走了，走得安详，她对我说，要好好保重，如果有下辈子，会想做我跟她的妹妹。还说，她这辈子其实是幸运的，她享尽人间繁华，苦得是姐姐……

    然后，她闭眼，走了。

    她终于能自由了啊……

    我望着她的灵柩出了太极宫，心底好似缺失了一块。那无关爱情，只是一个老人家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现在，他送走了妻子，送走了他的岳父，还有这最后一个朋友。

    是的，他对玉荷只是朋友之情，一个可以和他一起回忆妻子的人。

    我越来越老了，满脸的皱纹，我想起她说过的话，“等我满脸皱纹，你还喜欢我吗？”

    我会说，我喜欢，很喜欢，就算你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我还是喜欢。

    回忆越来越多，明明已是这样残破的躯体，可过去的人和事却是越来越清晰。我常常会去东宫，坐在承恩殿里，一坐就是一天。

    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娶了她，这里有着太多美好的回忆。

    现在，我老了，已经老得走不动路，吃不动东西，我想我的战斗该结束了。

    三十九了，整整三十九年。

    时光有多漫长，思念就有多深。

    我终于可以死了吗？

    我躺在承恩殿的床上，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经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最后，我想在这里死去。

    我看着床前的孩子们，他们都老了，而莲儿不在这里……

    她是美洲的女王，她没法回来了……

    又看着我的曾孙，曾孙女，我想，要香儿能看一看他们多好……

    眼前慢慢黑暗，我的一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我伸着手，看见梳着双丫髻的她手里拿着一珠桃花，笑盈盈地问我：“太子哥哥，你怎么还不来？香儿好想你……”

    泪水顺着眼角滴落，终于可以结束了！

    孩子们的哭声在耳边响起，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承乾这一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天下臣民，唯一有愧的是自己的妻子。

    若有来生，香儿，我只想与你作对寻常夫妻。

    笑容在脸上浮现，我解脱了，香儿，我来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