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别忘了你们是做臣子的,凌驾君父之上,是要造反吗?!
李承乾的脸色微微好了些,刚要开口嘉奖许敬宗,却又听长孙无忌道:“鲁襄公会盟诸侯,晋悼公之弟扬干战车越位,魏绛要斩杀他的车御……”
长孙无忌的声音平平淡淡地,好似浑然不把许敬宗的话放在心上,一字一句说得风淡云轻,可其中却是暗藏深意,在场的都是饱学之士,此言一出,立刻便知典故出处,岂能不明白长孙无忌的话?
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一句表忠心的话都没有,却四两拨千斤,把许敬宗欲扣下的大帽子给轻轻地弹了回去。
一时间,整个朝堂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跪在地上的许敬宗张了张嘴,心里冷笑了起来!
好你个长孙无忌!
不愧是先帝重臣,凌烟阁第一人!
不但把他约束天子之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去,还表明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全是为了天子好!
好笑!
这世上不知多少人都在打这“我为你好”的旗帜在伤害人,身为天子的舅舅,您就这样对待您的外甥么?!
饶是许敬宗没什么节操,溜须拍马只为求官。可想着天子的才学与能力,再看眼下这处境,不由地也为天子抱屈了起来。
哪有这样的舅舅?仗着自己一点功劳,还把天子看成当年那个小太子呢?!
他长大了,是一国之主,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是嫁个公主,有什么好聒噪得?
这些自溢忠臣的人最是讨厌!总摆着一副正直的脸,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处处我为你好的样子,看着就令他生气!
当下眼珠子一转,立刻打断了长孙无忌道:“太尉说得好!事君不避难,有罪不逃刑!魏绛大丈夫是也!”
他故意把“有罪不逃刑”咬得很重,听在别人耳里立刻就变味了。
因为后来魏绛写了一封书信给晋悼公,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却又因冒犯了国君威严,所以要自刎请罪。
许敬宗把这后半句咬得这重,在场的人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
还是在礼法名分上作文章!
长孙无忌平淡无波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了,见许敬宗还要开口,他立刻道:“陛下,晋阳公主下嫁一事虽大,可去岁因出海寻美洲一事,殿试被押后,诸过省试学子还在京城,陛下,抡才大典不容有失,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立刻着手殿试事宜,莫让诸位考生寒心。”
许敬宗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尼妹!
居然扯别的了,还扯科举一事,国事家事孰轻孰重?自然是国事!
科举,国家抡才大典,哪怕是皇后来了都得靠边站,别提一个公主了!
许敬宗被恶心到了,不由抬眼看了一眼龙椅上的天子。
李承乾微微蹙眉,通天冠上的珠子遮盖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看得不甚明了。可在一旁的张铎却见天子笑了,笑得有些冷。
“太尉老成谋国之言,公主下嫁一事稍后再议,且说一说这殿试一事吧。”
冷笑在李承乾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恢复如常。
“朕听闻这科进士中有一个名叫狄仁杰的举子,乡试三等,等等拔得头筹得了个小三元,这省试也是第一,如此人才若耽误了倒也可惜。诸位爱卿,这便着手殿试一事吧。”
“臣等领命!吾皇万岁!”
李承乾脸上保持着合宜的笑容,抬手道:“诸位爱卿起身。朕能坐稳这天下,全赖诸位臣工尽心辅佐,有贤臣,直臣相辅真乃朕之幸事……”
他虽然语气淡淡地,可听在朝臣耳里却是心里一抽。
天子这话已显露出不满了。到底不是幼主,他们可不敢真的不把天子放眼里。
这位主当太子时手段可不俗!
沉默半晌的魏征忽然颤颤巍巍地起身,想要跪下,却被李承乾喝止住,“太傅不必多礼,坐着说话便好。”
可魏征却当没听见一般,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弯腰,吃力地跪下,道:“何谓名?!纲纪也!陛下.体恤老臣,可老臣却不能失了为人臣子的本分!陛下登基以来,广开言路,虚心纳谏,大有先帝之风!臣虽病着,不能时常来上朝,可看到陛下大有古来贤明君主之风,老臣心里颇为欢喜。只奈何老臣病体沉珂,有心却也无力再辅佐陛下,再占据高位不去,大有恋栈权位之嫌。故而,老臣请辞,求陛下恩准老臣乞骸骨,回乡养老……”
他说着便又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水,道:“臣,已经几十年没回过家乡了。如今油尽灯枯,自知时日不多,只想回家乡,再看一看家乡故景,听一听乡音,臣,伏亲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