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菩萨见玖收了姿势,忍不住开口问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京城一斗后,世间便没有人再见过麦芒伍。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真的灰飞烟灭了吧?
而千里眼和顺风耳,更是焦急。之前麦芒伍与玖死斗,千里眼和顺风耳正在执行麦芒伍安排的其他任务。二人察觉不妙后,急忙做法监视——只可惜,现场不仅光芒万丈叫人睁不开眼,破风之音也是震耳欲聋。
死斗过后,就连此二人,也没有找到麦芒伍的下落。
“不说出来,别想走!”千里眼高声说道:“你不是今夜还未尽兴么?来,留下!我兄弟二人同你过瘾!别以为刚才你在宫外散的那一下杀气能吓到谁!咱可不怕死!”
唔?刚才在宫外散的杀气?是说那股子来无影、去无踪的妖气么?他们以为那股气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啊……
玖听到这里,倒是留了几分心思:看来,刚才的感觉绝非错觉。是真的有巨大的妖气出现过……
自己刚一袭来,皇上便去微服私访,时间上难免有些凑巧。难不成,刚才的妖气,是有人通风报信?玖一边思忖着,一边自顾自迈着步子,并不理会身后剑拔弩张的瞎子和聋子。
千里眼人站在原地,刀光一闪,远处的玖的夜行衣已经被切开了一个口子。
“你俩又不是什么漂亮姑娘……”一声冷冷的嘲弄,在千里眼耳边响起;千里眼并没有回身,却察觉到血菩萨、顺风耳和自己身后,都冒出来了一个玖的分身。
而玖的真身,已经自顾自,离开了花园。
那个玖肆无忌惮,继续在千里眼耳边附耳说道:“别扫了爷的兴。”
三个玖,各自退后一步,比出了一根手指,齐声问道:“要动手么?想清楚了。你们三条狗一死,那麦芒伍可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听得这番话,千里眼已经忍无可忍,拔刀便要杀去;顺风耳虽未听到这般挖苦,却即刻配合千里眼的行动,将火铳上膛,准备轰掉其中一个分身的脑袋。
血菩萨一把拦住二人,然后摇了摇头。此处可是御花园,真要是闹起来,恐怕脱身不得。而且,只是与玖的分身对峙,即便赢了,也是毫无意义。
想起自己一度追问麦芒伍的生死,玖却避而不谈,说不定真的有所转机。思及于此,血菩萨当机立断:眼下,自然是抓紧寻找麦芒伍的下落才是头等大事,犯不得节外生枝。
对于玖来说,情况也是大同小异。自己的头等大事,是要取下皇帝人头——既然皇上不在京城,自己倒不如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不必为了些许小事而出手。
一身黑衣的玖已经离了皇宫。走在没有人的街上,他抬头望向夜空,这般景色仿如前几日与麦芒伍厮杀的重现。
倒是,这皇帝,究竟躲去了哪里游山玩水呢……
与此同时,吴承恩被敲门声惊扰,刚刚在一家客栈的床上醒来。
门外的店小二按照吩咐敲了敲门叫了声“天亮了”便离去,留下吴承恩一人一时间有些朦胧——之前远行,自己同青玄风餐露宿惯了,后来还是自打遇到李棠,才渐渐习惯于住在客栈之中。眼下许久未曾离开京城,猛然又踏上了之前的日子,吴承恩不免有些恍惚。看着在地板上打坐的青玄,吴承恩甚至一度觉得隔壁住的并非玉兔,而是李棠。而刚才叫门吵醒自己的也并非店小二,反是那招人烦的李晋。
之前吴承恩出发之际,因为突发之事众多,并未细想。眼下京城危机尽数化解,吴承恩反而忐忑了起来:毕竟半年没见李棠了,此番前往李家,多少有些说不出的紧张。而那喜欢挖苦自己的李晋,也是令他头疼。虽然临别之际,那李春芳已经答应出版自己的游记,但毕竟是还没出来。真到了李家,只要书卷没有到手,少不了要被那李晋狠狠嘲弄。
思及于此,吴承恩倒是笑了笑,感叹幸好这半年里有所历练——这倒不是说麦芒伍的指点,吴承恩想的是李晋的挖苦嘲弄,倒万万比不上那清风的碎嘴,哪怕十分之一。经历了半年清风和明月的“陪伴”,吴承恩感觉自己已经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而且,清风那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半年里吴承恩自觉耳闻目染,能与李晋拼个高下也未尝可知!
看着床榻上的吴承恩忽然间一个劲儿的傻笑,青玄并未做声。估算起来,照顾着玉兔的脚程要想走到李家,应该还有半月左右。这一路上是否能够顺风顺水,真的未尝可知。毕竟那可是水陆大会,现在天下群雄都在为之奔走,而为了一张不存在的请帖,吴承恩又稀里糊涂成了百妖目标……
别说到了李家之后的种种险境;这一路上,指不定还要遇到什么麻烦。
看着似乎抱着郊游态度的吴承恩,青玄真心不大乐观的起来。要知道,现在那些个招惹不得的家伙们,目标可都是去李家,难免不会在路上打个照面……
青玄的这番猜测,多少是对的。
距离吴承恩、青玄和玉兔落脚的客栈二百七十里外的一处集镇。四个穿戴华贵之人,也是借着天色刚亮,打算启程。只是刚出大路,便遇到了一众挥舞着兵器的高大半妖,将路团团堵住。
这些妖物,都是狮驼国旗下势力。为首的二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一个老态龙钟,另一个则是生龙活虎。二妖各自使的都是斧头,刀刃上凝着的血腥味颇重。他们也是得了狮驼国三雄的白象之命,在各个关口布下防线,只为了之后行事方便。
当然,这群妖物虽然尽忠职守,却也怀有私心:听闻有个新任的二十八宿本事不济,身上却有请帖……这条路也算是京城到李家的一个必经之处,倒是可以碰碰运气。如此一来,虽然他们算不上惹是生非,但是只要是从京城路过此地之人,一个都没有放过。
众妖围住四人,用鼻子嗅了嗅:“没错!是京城来的!一股子富贵气!”
那老态龙钟的妖物似乎颇有见识,走到近前推开小妖,定睛细看——唔,并不是传说中的白衣行者和黑衣书生,看穿戴,只是一般行商之人。眼神扫过四人后,老妖的目光忍不住被其中一人手上戴的墨绿色龙纹扳指所吸引——
这扳指,好像是……唔,人数呢?一、二、三,四!
老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嘴里面的“跑”字还未开口,四人中的三人已经纷纷出手,正是三国师身影。老妖半开的嘴巴,已经被麓国师的扳指贯穿,一瞬间便被夺走了性命,呜呼倒地。那琥国师更是身先士卒,跳入阵中立时做法,周边的小妖便都浑身起火。烊国师则是抽出了羊肠剑,与另一个领头妖怪交上了手,单凭一把细若二指的兵器便抵住了对方沉重的斧头。几个回合,烊国师已经占了上风。
就在此时,那本已经断了气的老妖忽然间趁乱爬起,在妖群中匍匐着逃命。奔出了几丈后,他才顺势摸出了腰间的一根竹管拉下了引线。一时间,一股子无声无息的妖色浓烟飘然而起,仿佛升龙一般,刺破天际。
这是救命的烽火信号,白象早已给了每处的领头妖怪人手一个。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出于面子,妖物们都不想使用这丢脸的东西,省得日后在其他妖怪面前抬不起头。
果然,那年轻一些的领头妖物虽然已经不敌烊国师,见得自己同伙求救,忍不住扭头怒骂其贪生怕死:“就因为如此,你才一辈子都无法晋升!有你这样的爹,我才会被其他妖看不起!”
老妖面有难色,还未辩解,便见一道金光已经闪烁到了战场正上方,恍如辉日。
来者,正是苏钵剌尼。
他居高临下,睡眼惺忪,懒洋洋地看着下面的厮杀。
“饭都没吃便召唤我来救场……倒可惜了我二哥亲自下厨的手艺。”苏钵剌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似乎不爽。片刻间便能够在这世上来去自如之人,也只得苏钵剌尼一个了。
地上,那年轻些的头领顿时倒地叩头,高呼丢了狮驼国的脸,愿领死罪。众妖虽然不知是何变故,便都也跪在地上叩头,有一学一。
三国师自然知晓来人身份,纷纷住手,犹豫着该如何收场。
而除了三国师外,那唯一余下之人,缓缓抬头,与那苏钵剌尼对视一眼。他面上戴着一扇垂丝珠帘,细密的垂帘,挡住了自己面容。
苏钵剌尼的哈欠,刹那间收住了。紧接着,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信没有看错后随即惊喜开口:“连你都去,看来这届水陆大会,总算是有点意思了。”
话声未落,苏钵剌尼的身影已经不见,只剩下了一道朝着狮驼国方向消散的金光。
这没头没尾的救场,令地上跪着的群妖面面相觑,不甚理解。那领头的年轻妖怪刚要站起来,却被老妖趁势偷袭,一斧头砍断了他的双腿!年轻妖怪一声惨叫,重新跌跪后便晕死了过去。老妖开腔,大声喊道:“不要起身!接着跪!”
三国师见得此阵势,便也收了兵器,护着那戴着垂帘之人,信步离开。
待到人影散去,老妖急忙起身,用尽元气,老泪纵横地想要救那被自己砍断双腿的妖怪——自己的儿子,脾气有多倔强,自己身为人父最了解不过。劝,是劝不住他的,唯有出此下策。
有些时候,一辈子残了,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而此时的苏钵剌尼,已经飞回了狮驼国。青毛狮子和白象正在用早膳,见得那老三风风火火回来,皆是抬目。
“今日便启程,去李家。肯定有乐子。”苏钵剌尼笑呵呵地坐下,拿起了筷子,夹菜都显得迫不及待。
青毛狮子即刻一拍大腿,连说三个“好好好”,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刚才出门,又有什么新鲜了?”白象倒是沉稳,想来自从自己擅自替苏钵剌尼答应了李家的联姻后,他便一直都不想踏足李家。忽然间老三改了主意,定是有了什么兴趣。
“我啊,”苏钵剌尼一边吃,一边乐呵呵说道:“刚才,看到天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