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旁一株大松树下,温宁并没有往此处行走过,闻言走近观察。因为地面落叶缤纷,且地底潮湿,就是有人通行,也多半踩踏在落叶上,不易留下明晰的足迹。这个脚印恰因前脚掌踩在松树下的泥土中,后脚掌踩上落叶,所以看起来很清楚,三大炮询问是否温宁的足迹,只因脚印偏细小,应是女人的。
温宁蹲下身子,仔细比划脚印的尺码。韩铁锤往脚印左右探寻一番,有了新发现,指着断崖偏左某处,说道:“这脚印的确来得奇怪,瞧,这下头,似乎也有踩踏落叶的痕迹,莫非不止我们这一行人打过这断崖的主意?”他昂首仔细观察此处崖壁,再度尝试攀爬数步,欢欢喜喜地拍手道:“可以了,咱们回去准备工具,今晚就行动!”
温宁大喜之下不免担心 ,“真能行?你们的安全要紧,不能勉强!”
韩铁锤笑得开怀,“难是难些,比我以往爬过的山都难,不过怎么说都为了你,为了替田二姐报仇,再难的山,也难不过有心人!”见温宁仍然半信半疑,拍拍她的肩,“放心吧,真的行!前面有人爬过这山崖,留下了痕迹,我顺着前人开过的路,一定能登上去!只是,这在我们前头爬过山崖的是谁呢?温妹妹,这一问题,你得自已多想想了。”
温宁点点头,低声道:“我已经知道,攀爬山崖留下足迹的是谁了。也知道,潜伏在特校的日谍,代号‘执棋’的,是谁了。”她几不可闻地长叹一口气。
韩铁锤留意到她的神情,上前一步与她并肩,将二岔子三大炮扔在身后,“怎么,你已经心中有底,还叹什么气?”
“因为有些结果,哪怕自已再三在潜意识中否认,也无法阻拦它的到来。”温宁苦笑。
“看来,这名日谍,是你最没想到,也最不期望的人。”韩铁锤说。
温宁轻声说:“铁锤,如果某一天,你发现你最亲最信任的兄弟,是你最大的敌人,你该怎么办?”
“该在水头死,不在坎上埋。”韩铁锤满怀信心地回头扫视两位兄弟,“我信的兄弟不会成为我的敌人。至于你,比谁都聪明,多想想前因后果,捋明白了,心里头就不会留遗憾。”
四人离开断崖,先到城西的铁匠铺选购了两只铁锤、三把钢锥和一条足有两米长的铁锁。这都是韩铁锤三人用于登山的工具,钢锥用于打入断崖石缝中作为攀登的支点,铁锤用于打入和起出钢锥,铁锁用于三把钢锥间的固定。按韩铁锤的计划,还需要购置两条不少于30米的粗绳,用于钢锥固定后人员间的相互拉扯。这种粗绳并不好找,四人跑了好几家杂货店,最终还是来到了货品最齐全的桃园路。
正在选购粗绳的过程中,二岔子无意间发现乔装路过的方太太。他一把拉起韩铁锤就跟上去,连带着温宁和三大炮也悄然跟随。
此时夜幕初降,一层薄雾轻纱般笼罩山城,方太太身装灰色对襟粗布短衫加阔腿长裤,头上还裹着碎花蓝靛包巾,一副本地妇女的家常装束。暴露她的是锐利精明四转电射般的眼神,二岔子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
而方太太也似乎意识到被人发现,越走越快,绕过几个弯道,前面正是她所经营的百乐门火锅城。自昨日她逃跑后,不知内情的大掌柜找了她一天一夜,今天魂不守舍地招呼几个伙计勉强维持开门经营的状态。
方太太快步走进百乐门火锅城。
乍见老板娘突然归回,大掌柜喜笑颜开地迎上来,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方太太从右侧腰间掏枪,一枪打死拦住去路的大掌柜,接下来转身,“呯呯”两枪打向追赶最近的二岔子。韩铁锤扑上前拉了二岔子一把,避开枪击。
方太太一边开枪,一边往店内逃。韩铁锤当前一步,追至柜台,拿起搁在一堆帐册上的算盘,砸向方太太。
方太太侧首举枪对向韩铁锤,恰好算盘飞至,她的脑袋一偏,躲过算盘,但手枪与算盘相撞,和着算盘球子满天抛飞,“叮叮咚咚”,黑色的算盘珠落地又弹起,清脆的声音在餐馆大厅回荡。
手枪滑落在刚刚冲入店内的温宁脚边。
温宁拾起手枪,对向方太太。
方太太见手枪掉落,飞速往左侧腰间一挽,又掏出一支枪指向韩铁锤。
二岔子和三大炮同时高喊:“快开枪,打死她!”
对于温宁而言,开枪瞄准,精准射击,简直是人世间最难达成的功夫。什么叫持枪时要肘部贴住左肋部,右臂抬起略成水平状,什么三点一线,什么叫扣引扳机要均匀,她从来没有练过让陆鸿影满意。
然而就在这瞬间,她仿佛看见陆鸿影站在自已面前,温柔而满溢信任地眨了下眼睛。
温宁也眨了下眼睛。
枪声响。
方太太眉心渗血,轰然倒地毙命。
陆鸿影曾经告诫过温宁,对于身负武功的日谍,已方没有把握掌控全局时,紧急关头不要想着留活口,因为这种对手只要一息尚存,必留后手,或设法施放毒气逃生,或拉人同归于尽,造成无谓的牺牲。
二岔子冲上前,捡起方太太掉落的另一支手枪,“呯呯呯”对她的尸体连发数枪,扔了枪,又哭又笑。
“二姐,我们终于替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