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卿世家捐出家中马弩、资材;整备北军五校,征发三河骑士、天下各路精兵;又诏令朝中各路公卿大臣举荐军事人才,推举将门世家子弟,甚至允许任何有报国之心,又自问有将才之人前往公车署自荐为将!
公孙珣不甘落后,来不及拜会洛中故旧,便匆忙上书言事,除了自荐之外,又直接从公车署上书,连番举荐位于雁门的程普、高顺、成廉,以及正位于北军的校尉徐荣,还有位于赵国的董昭!
这几人乃是朝廷命官,必须要提前上书以作应对。
而仅仅是两三日后,随着皇甫嵩等关西将门世家出身的子弟们赶到洛阳,朝廷便正式大开朝议,公开讨论进兵方略,并选拔将领。
这不是一次正式大朝会,如今也没有那个时间进行那种仪式性的东西,但会议依然囊括了几乎所有在朝两千石……其中,公孙珣、皇甫嵩、朱儁三人,因为本身身份就足够高,得以直接前往南宫嘉德殿列席讨论。
会议开始后,皇甫嵩几乎抢尽了风头,因为几乎所有的公卿大臣都第一时间推举了他,而皇甫义真本人也向高据陛上的天子面陈方略,说的头头是道。
对应的,天子也毫不犹豫,第一时间就定下了皇甫嵩为南面主帅,持节,引兵迎击颍川黄巾的方案。
没办法,换成谁是天子也应该都会选择皇甫嵩的,这不仅是因为此人世出将门,军事才能被大家公认;也不仅是因为此人年愈五旬,看上去便更可靠一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吕强之前提醒要防止党人与黄巾贼合流之言尚在天子耳畔,故此,面对着到处是党人的颍川、汝南,受党人信任似乎才是这一路主将的最大前提。
这一点上,无人能与皇甫嵩竞争……天子都是没法更改的。
接下来,是第二路主帅……这一点同样极度重要,因为无论如何,都得有人持节去河北主持大局!
那边可是张角的主力,而且昔日汉室向来倚重的河北腹地冀州,如今已经糜烂一多半了。
不过,从这里开始,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臣,宗正刘焉,推荐涿郡太守,无虑亭侯公孙珣。”上来出言推举公孙珣的人乃是宗正刘焉,数日前便被公孙珣打过招呼的刘君郎言之凿凿。“公孙太守历任邯郸令、中山太守、涿郡太守,素知河北地理;此番更是当先覆灭广阳黄巾,光复幽州,战绩出色;而且其人当先请战,忠勇之心,天下人尽皆知;更有一事,当日黄巾贼未乱之时,公孙太守尚为中山太守,便曾上书直言太平妖道之险恶,请求治罪,可见其人对太平道颇有知晓……”
“还有这等事情吗?!”天子倒是颇为惊愕。
“臣涿郡太守公孙珣,回禀陛下。”脚上只有袜子的公孙珣手持笏板,当即排众而出。“太平道之险恶非只臣一人所知,太尉刘公,司徒杨公,前尚书刘陶刘公,还有……宗正刘焉刘公,俱曾上书言及此事。而宗正此番所言,应该是当日臣赴任中山前往洛中而来,先受时任冀州刺史的刘公所托,后请见司徒杨公,然后联名上奏那一次。”
“原来如此。”天子色青形瘦,闻言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杨赐和一脸恳切的刘焉,却又暂且按下此事,然后趁势询问起了公孙珣破敌方略。“若以卿为将,当如何应对河北局势?”
“回禀陛下,当斩其首而已!”公孙珣倒也有所准备。“河北糜烂数郡,失城数十,若是徐徐图之,怕是失之缓慢,将有后变!所以,不如聚集兵力南北齐发,一路以幽州兵马取北面张宝,一路以朝中精锐汇集凉并精兵,取南面张角、张梁。若三贼俱下,则河北失地便能一朝而复。”
天子缓缓颔首,似乎颇为认可。
然而就在此时,一人忽然排列而出,居然是一直在城外驻扎的大将军何进:“陛下,臣,大将军何进,有一言容禀。”
“大将军请讲。”天子当然会给自己大舅子面子。
实际上,若是天子信不过自己这个大舅子,又如何会在乱起后第一时间封其为大将军呢?用人唯亲,本就是人之常情。
“陛下。”何遂高今年刚过三旬不多,端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只见他昂然立于殿上,倒也是一番气势所在。“公孙太守所言方略我以为极佳。但如今贼军势大,而朝廷仓促应战,却也须有所谨慎。”
“大将军的意思又是如何呢?”天子不由蹙眉。
“臣意方略极佳,但公孙太守过于年轻了一些,不宜为将。”何进当即回复道。“陛下,我与公孙太守素有交往,固知其人虽善用兵,却只是善用骑兵野战,而非长于攻坚围城……河北多坚城,所谓斩首,怕也是要围攻大城才行。既如此,不如采用公孙太守所谓‘斩首’之策,再换一名年长宿将去北面督军!”
殿上诸位公卿大臣一时纷纷颔首……说到底,公孙珣太年轻了,虽然之前呼声很高,可这种国家兴亡之事交给他,这万一在河北败了,张角大军压入洛阳又怎么办?
“那大将军可有人选?”天子稍作思索便当即点头称是。
“臣以为,光禄勋赵苞赵公素来知兵,又是清河出身,或可出任北面持节主将!”何进当即举荐了一人。
此言一出,赵苞也是当即慷慨请战,不少公卿,甚至中常侍也纷纷称赞这个人选。不过,其中吏部曹尚书卢植倒是不及表态,反而是不由瞥向了自己那个立在殿中,依旧面无表情的学生。
话说,到了此时,卢子干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中计了!
公孙珣根本没有说服他的岳父,他岳父赵苞分明也是一腔忠义,凛然不让好不好?当日这厮去见自己,根本就是被他岳父所吓倒,然后刻意刺激自己主动争将,以抑制他岳父赵苞!
毕竟,若自己为将,公孙珣还能在别处为将,可若是赵苞持节,那朝廷又怎么会同时举用翁婿二人呢?
只是不晓得这小子后来的安排在何处。
然而,来不及多想了……就在此时,以太尉刘宽、司徒杨赐、司空袁隗为首,诸多受了卢植请托的公卿却已经纷纷出列,并推举他卢子干北面持节应对张角了。
卢植本人报国心切,也只能暂时按下心思,当即出列自请为将。
果然,赵苞看了卢植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婿,倒是干脆请让了——他虽然不会因为女婿的私下请求而主动推辞,可卢植既然来争,他就没必要再如何如何了,因为他对卢子干也是服气的,而且这三公齐出,自己又怎么可能争的过呢?
更不要说,这样终究也不用担心会耽误自己女婿建功立业了。
随即,公孙珣也以师生之仪,请卢植为将。
见到这一幕,卢子干心中更加恍然,但事到如此也无法多想,反而只能愈发昂首挺胸,慷慨请出河北了。
天子本就对卢植颇有好感,而且向来非常信任,如今公卿大多推举于此人,其余二将又主动请辞,便在大加勉励之余,直接定下了卢子干持节北上,总揽河北军事一事。
而接下来,公卿们又纷纷推举朱儁为南方次将,公孙珣与郭勋为北面次将,各自在扬州和幽州募兵,然后辅助皇甫嵩和卢植,两面夹击……这种事情合情合理,似乎就要成为定局。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是,南面黄巾军主力分散三处,所以颍川之后朱儁将来一定会和皇甫嵩分兵,故此应该予以持节。可幽州军那边,却只要面对一个防卫后方的张宝……郭勋和公孙珣两个人,一个年长的幽州刺史,一个封侯的太守,谁来持节?
支持公孙珣的公卿大臣其实不少,但一番争执之下,却又是公孙珣主动请让,以郭勋本就职责所在为由,建议由对方持节总揽幽州兵马,他在涿郡安心做后勤便可……事情似乎再次皆大欢喜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大将军何进却再度出列请言:“臣还有一策,或可使黄巾贼速平。”
“大将军请讲。”天子当然不无不可。
“陛下。”何进正色言道。“南阳是臣故乡,颍川是臣任职的地方,故此臣向来知道彼处水网纵横,不利骑兵。那么,何妨调度其中骑兵,集中用于他处呢?”
“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将骑兵集中用在河北吗?”一直没有开口的五官中郎将杨彪忽然插嘴,引得他那自从举荐了卢植后便一直闭目养神的父亲陡然睁开了眼睛,却又旋即闭上。
“非也。”何进凛然对道。“我意,公孙太守善用骑兵,以其将才为次将之辅,未免用人不当。而东郡黄巾贼卜已连陷十二城,拥兵数万,似乎有糜烂兖州,连结河南河北,成心腹之患的趋势。如此,何不以公孙太守为将,总督河内、并州、洛中骑兵,速速沿河而下,扫荡东郡,割裂南北,以定局势呢?!若事成,可可以借骑兵之速,支援其他各处局势。”
公孙珣当即再度顺势请战,当然这次是自请出东郡!
“可如此,又要调度多少骑兵呢?”杨彪似乎跟大将军杠上了。“调度太多,会不会影响颍川战局?”
“不会。”何进当即回复。“公孙太守自幽州本就带来三千骑兵,并州那边还可以从雁门、太原调来两千,而洛中,也不是要出什么精锐骑兵,乃是要陛下发西园廊马数千,然后就地招募三河骑士便可……以公孙太守之能,三千骑兵便可破广阳黄巾,并扫荡太行,若与他七千骑兵,想来便足以横行大河上下了!”
杨彪一时无言,只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其实,和诸位公卿大臣一样,天子也一时反应不及,因为他本意乃是先定颍川,再去扫荡他处。但依照何进所言,只需要七八千骑兵,尤其是去掉公孙珣带来的三千幽州突骑,再去征召两千并州兵马,如今更是只要三四千廊马便可,就能够扫荡东郡,防止黄巾贼连成一片,倒也让人一时有些犹豫。
而且除此之外,天子还需要考虑协助树立起大将军威信的事情,刚刚何进推荐的赵苞,便已经被众人联手否了,此番又如何呢?
对应的,朝中诸大臣此时也有颇多心思,比如他们要考虑公孙珣的心态,人家屡次退让,这次还要再让人家退吗?最起码这种得罪人的话还是不要自己开口来说好一些吧?
于是乎,种种心思之下,天子和殿上诸多大臣居然全都没有反对,反而有些意动……引骑兵沿大河出东郡,割裂南北,自成方面,或许的确是个好主意!
实际上,便是皇甫嵩、朱儁二人也没有因为自己要被抽调马匹而出言驳斥,因为他们也需要尊重新任的大将军,尊重同为两千石且名声在外的公孙珣。
不过,这些潜在的反对者之所以没有出声,却有着另外一个最直接的理由——五官中郎将,杨氏嫡子杨彪此时莫名其妙的充当了反对者。
这个反对者分量足够,似乎不需要他们开口。
“若只是七八千骑兵。”正在此时,作为貌似唯一的反对者,五官中郎将杨彪却忽然向天子躬身行礼。“臣以为可行!而且,东郡遥远,又失陷十二城,当请公孙太守卸任涿郡,以五官中郎将之名持节而往,因为按照礼制,五官中郎将正是都督车骑的职务……国事危急,臣愿意辞职让贤。”
一瞬间,殿上众人几乎是本能的为事情顺利‘解决’而对杨彪交口称赞,天子也是一时大悦。
唯独司徒杨赐不禁再度睁眼,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他哪里还不晓得,自家这个儿子素来想求士人之名,此番解除党锢一事被皇甫嵩所得,心中不免失衡,却是被公孙珣借机利用了起来。
当然,这终究是无谓之事罢了,杨赐一边想一边再度闭上眼来,和身边始许久发一言的刘宽、袁隗一样,再度宛如木雕。
于是乎,在大部分人的赞同之中,天子认可此事之余,复加杨彪为虎贲中郎将,依旧宿卫宫廷,以示荣宠。
当日,天子下诏:拜北地太守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持节,驻河东,待兵员齐备,出颍川;
谏议大夫朱儁为右中郎将,持节,先领兵出长社,以求汇合徐杨募兵;
侍中、吏部曹尚书卢植为北中郎将,持节,驻洛阳,待兵员齐备,出魏郡;
幽州刺史郭勋,持节,驻涿郡,待兵马齐备,引幽州各部出高阳;
涿郡太守公孙珣为五官中郎将,持节,驻河内,待兵员齐备,出东郡。
复三日,天子再诏:以宗元为护乌桓校尉,为郭勋所属;以议郎曹操为骑都尉,为公孙珣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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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董仲颖强暴无度,刘伯安沽名钓誉,王子师刚而无能,杨文先进退无据。”——《旧燕书》卷六十二.列传第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