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以为聪明的举动,已经让景帝对她起了杀心。从薄皇后到栗姬,再到今日的王皇后,在处理宫中和外戚之事上,景帝从不会心软。
刘彻缓缓低下头,数息之后,才艰难的吐出一句话:“遵父皇旨意。”
离开宣室后,刘彻的心口像压着石块。
韩嫣候在离殿门不远处,见刘彻心不在焉、差点被石梯绊倒,险些笑出声音。待离近些,清楚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笑容立刻变成担心。
“阿彻,你这是怎么了?”无视一旁的宦者,韩嫣快行几步,将刘彻拉到一边,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什么。”刘彻摇头,拦下韩嫣的手。
韩嫣比刘彻稍矮,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腰,侧着头,斜眼看着刘彻:“阿彻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
被对方滑稽的样子逗笑了,刘彻总算是恢复不少精神。
韩嫣故意蹦跳两下,衣摆和袖摆飒飒作响,模仿俳优和侏儒的样子转圈,俊秀的面容带笑,益发让观者心情愉悦。
阳信公主恰好经过,看到这副情景,当场面露不愉。刚要上前喝止,突然想起王皇后的严令,又硬生生的收回脚,用力咬住下唇,哼了一声,调头原路返回,眼不见为净。
“是长姊?”看到阳信的背影,刘彻扬起下巴,脸上还带着笑。
韩嫣停下动作,顺着刘彻的视线看过去,轻松的抻个懒腰,笑道:“阿彻,皇后殿下同阳信公主皆不喜我,如有一日要杀我,你可会救我?”
“胡言!”
“就当是胡言吧。”韩嫣笑了笑,转开话锋,“该去读书了,不可让王少傅久等。”
刘彻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过石阶,笑声留在身后,似已融入风中,久久不曾消散。
《诗经》有载,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地处边陲的云中郡,进入五月之后,天气陡然变得闷热起来。
热风吹过草原,拂过田间的粟麦,带不来半点凉意。
天地间仿佛成了一个大蒸笼,圈中的马驹和羊羔都显得无精打采,只有爬出土壤的蝉发出清鸣,日夜不停叫得欢畅。
赵嘉跃下马背,扯松衣领,接过孙媪递来的布巾,擦过脸颊和脖颈间的汗水,又灌下足足半碗温水,方才吐出一口气,感觉又活了过来。
卫青将马驹送回圈中,放下背上的藤筐,揭开盖在上面的绿叶,捧出一大把红色的野果,在水中洗净,送到赵嘉面前。
“郎君,这是阿鲁找到的,很好吃。”
“谢谢阿青。”
赵嘉蹲下--身,视线和卫青平齐,笑眯眯的拍拍卫青的头,拿起一颗野果丢尽嘴里。这种野果在草原随处可见,因为带着甜味,很得孩子们喜欢,每次外出都会带回来不少。
随着草木旺盛,野果陆续成熟,吸引来的食客也越来越多。
定居的旱獭、成群的黄羊、神出鬼没的野马、色彩斑斓的野鸟,赵嘉在畜场周围跑马时,竟然还见到一群野鸭。
“郎君看到了野鸭,可是在溪边?”
得到肯定答案,季豹立刻抓起弓箭,策马朝溪边驰了过去。
无怪他这般兴奋,野鸭不是每年都来,能吃到的机会着实不多。加上孙媪烤制的手艺又好,既然遇上,自然不能放过。
赵嘉也起了兴致,顾不得天热,飞身跃上马背。见卫青站在一边,轻笑一声,干脆把四头身也抱了上来。
“抓紧!”
一路飞驰到溪边,赵嘉拉住缰绳,举目望去,季豹正搭弓射箭,一连射中五只野鸭。
看向扑扇着翅膀飞走的野鸭群,季豹仍是意犹未尽,满脸遗憾道:“早知有鸭群,该叫季熊一起。”
在季豹捡拾猎物时,赵嘉将卫青抱下马背,牵马走向溪边。越过接近膝盖的高草,卫青突然拉住他的衣袖,道:“郎君,那里!”
赵嘉拨开草丛,竟然是两窝野鸭蛋。
“不知道能不能孵出来。”
孙媪在畜场中养了十多只芦花鸡,其中有三只正在抱窝。赵嘉让卫青牵住缰绳,自己取出一只布袋,小心捡拾起鸭蛋,决定带回去交给孙媪。
如果能孵出来,今后的伙食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烤鸭、板鸭、鸭汤……”
赵嘉一边将鸭蛋装进布袋里,一边念着鸭肉的做法,尤其是皮酥肉嫩的烤鸭,搭配上葱丝,裹上薄饼,蘸酱后送进嘴里,那味道……赵嘉不自觉的舔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不能怪他没出息,任谁在西汉生活十四年,每日除了蒸煮就是烤,而且翻来覆去只有几样菜,没有吃到怀疑人生,已经称得上是性情刚毅的汉子。
主食除了粟就是菽,面食属于偶尔调剂,稻米则是想都别想,云中郡压根不种!
肉食倒是不缺,牛耕之法没有普及之前,只要有条件,牛羊随便吃。家养的禽畜不够,还可以外出打野物。只要武力够强,老虎煮锅里也没人管你,估计还会夸一句“壮士,甚勇力”。
提到素菜……真心是道不尽的心酸,流不尽的眼泪。
白菜、葵和韭菜最为常见,萝卜现在叫芦菔,边民也有种植。苦菜、荠菜和少部分野生蘑菇也能摆上餐桌。除此之外,茄子没有,黄瓜没有,菠菜、胡萝卜、西红柿统统没有,更不用提远在美洲大陆的辣椒。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以目前的条件,别说是赵嘉,换谁来都没辙。
装野鸭蛋的布袋交给卫青抱着,季豹正好带着猎物返回。除了五只野鸭,还有一只翅膀受伤的金雕。
“这是哪来的?”赵嘉好奇道。
“在前边捡的,应该是刚离巢不久。翅膀估计是被鹰伤的,不重,能养好。”季豹将野鸭挂上马背,单手握住金雕的腿,另一只手捏住金雕的脖子,口中道,“郎君可喜欢?村寨里有老人会驯鹰,可以驯服了给郎君解闷。”
金雕的左--翼低垂,右--翼还在拼命扇动,嘴里不断发出叫声,威胁性十足。
赵嘉摇摇头,道:“带回去把伤养好,然后就放了吧。”
季豹觉得可惜,不过赵嘉既然开口,他自然不会提出异议。
两人跃身上马,沿溪流前行时,天空突然聚集乌云,雷声轰鸣,闪电撕开云层,炸开耀眼的强光。
五月中,雷雨并不稀奇。
赵嘉让卫青抓紧,准备尽速赶回畜场。然而,雷声过后,落下的并不是雨水,而是指甲大的冰雹。
看着砸落的冰块,想到尚未成熟的田亩,赵嘉的心开始不断下沉,一直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