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蜀的确降了,不过,后蜀是降了商夷,而不是大隋。
这或许是卿白衣为他的故国所做的最后一件英明的事,降商,不降隋。
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国家,以一种极为卑微渺小的姿态,臣服在了商夷的脚下,奴颜屈膝,委屈求存。
这样刻骨铭心的屈辱,将烙印在这一代蜀人的骨骼上,要伴他们一生一世,每每回想,都如芒在背。
卿白衣这个第一个选择投诚,举起白旗的国君,也将被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供后人千秋万世地唾骂,诅咒。
也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人们或许才会忘记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国家叫后蜀,那里的人曾经是蜀人。
这样的屈辱感,太强烈了,足以撞击每一个人的灵魂,让他们痛哭流涕,让他们悲怆哀嚎。
军人的坚持失去了意义,百姓的希望成了空想,从此,他们是臣国之民。
失去了书谷的商向暖并未消沉,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着玉玺,铁血手腕横扫朝堂,毫不留情,在韬轲大军未抵达之前,她将坐镇后蜀偃都,代掌王权,以,商夷国长公主的身份,以,后蜀之主的身份。
至于她的内心是否也有决绝之痛,依然,无人关心。
迟归看着商向暖代掌后蜀国玺,手握卿白衣朱笔遗诏,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
“小师父,我们这算不算为他人作嫁衣?”迟归坐在树上晃着腿,看着远处的王宫依旧金碧辉煌。
南九目光哀伤,没有说话。
迟归见他不出声,笑声道:“现在,我们总可以回去小师姐身边了吧?反正后蜀没咱们的事儿了。”
南九这才看着他:“你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迟归有些疑惑的神色。
“卿白衣死了,后蜀归降了商夷,温暖姑娘大概也死了,书谷与商公主分离,书鸾或许以后要没有父亲了,我们在后蜀呆了这么久,你跟这些人,都没有任何感情吗?”南九问他。
迟归歪着头想了想,最后抿抿薄唇,极是认真地问南九:“这些跟我有关系吗?”
南九叹笑一声:“没有。”
后蜀的王权如何交接,已与迟归南九无关,他们辛辛苦苦了这么久,为商向暖做了一件华丽无比的嫁衣,说来嘲讽。
不过迟归知道,以商向暖的手段,要稳住后蜀并不会难,她本也是在皇家里头浸淫着帝王心术长大的女子,这些事对她来说,不过轻车熟路。
他没有去跟商向暖闹,也没有过多的遗憾,他甚至懒得对卿白衣的这个举动做出什么点评。
他只是,与南九启程,终于可以回到他的小师姐身边。
卿白衣降商之事的消息,比南九他们更早的抵达了石凤岐掌心中。
他看完,未愤怒。
他只是合上房门,独坐屋中,倒了两杯酒,静坐在桌前,祭奠着卿白衣与温暖。
时间疯狂地屠杀着众人的回忆与幻想,留下满地狼藉还不许人去收拾。
那些过往的一切翻江倒海般在地石凤岐内心搅碎他血肉,还不许他有半点的崩溃与迟疑。
他咽下,他抬头,他往前,他不怕杀更多的人。
门口走来鱼非池,鱼非池看着桌上两杯酒,将已到眼眶的泪水忍了又忍,用尽全力地忍回去,由着眼眶灼痛到像是快要瞎掉,由着心脏抽痛到像是将会停摆,她死咬住牙关不发出半点呼喊。
“非池啊。”石凤岐笑看着她,虽然尽力,但笑意再难达眼底,他们都无法再真心发笑,太多沉重的枷锁套在他们身上。
犹记当年,在商夷王宫,卿白衣做出决定,让书谷迎娶商书暖,后蜀决意与商夷交好之时,石凤岐也是抱着鱼非池的腰,靠她他身上,叹一声“非池啊,他是我兄弟。”
那时的石凤岐眼中有热泪,内心有撕裂之痛,痛的不是他的兄弟最终选择了他的敌对国家,痛的是哪怕他们用尽全力将国事与私情一刀劈开,划分两边,也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坎坷和悲伤漫过境界,模糊界限,让人挣扎其中,不可解脱。
过了这么多年,石凤岐依旧唤一声“非池啊……”但他不会再说后面那半句话,他已经能够自己承受这等撕裂之痛,痛的不是卿白衣再一次选择了商夷,这有何可痛?不过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决择,卿白衣理当如此,他的兄弟做得好,做得对,他钦佩!
他痛的,是他的兄弟离世,而他竟然不能去相送。
无数次石凤岐想救他,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出后蜀,让他活下去。
可是石凤岐越来越明白,有的时候,人活着,不如死。
他也可以让南九把卿白衣打晕了带出宫,让他活下去,可是,那无异于温暖喉上的那根金针,封着卿白衣一口气,却如个活死人,生不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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