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孟戚嘴上说着,眼神却是依依不舍。
墨鲤默默移开眼——真是怕苦又爱吃甜的沙鼠。
“孟兄,我担心鲍掌柜跟他徒弟……吵起来。”墨鲤望着巷子另一头黑沉沉的夜色,叹了口气。
“迟早得吵,现在把话揭开,总好过事到临头,师徒陌路。”
孟戚一边用筷子夹着年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袁亭懂兵法,能沙场御敌,宁王一旦起兵,他必然会进入军中。这也是袁亭原本为自己打算好的前程,鲍冠勇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跟徒弟摊牌,正是因为这个。”
宁王谋士蛰伏多年,他精心培养的势力也都在等着起兵的那一天,袁亭是毫无野心之辈吗?
孟戚头也不抬地继续道:“有野心,有抱负,有自己的想法……像袁亭这样的人,正是拥护秋阁主父亲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会站在秋景那一边,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所行之事是大义,平定中原重整山河,为此再现兵燹,疮痍满目亦是值得的。”
可现在跟陈朝末年不同。
百姓的日子确实很苦,也有很多人活不下去,可是真正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重回楚朝盛世的君臣并不存在。
兵戈一起,死的是百姓,天下一统宁王登基,百姓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我小瞧那位宁王谋士治国的能力,而是他的助力太少,他的路子太偏,竟然利用亲生女儿把自己的人藏在江湖之中。”孟戚顿了顿,平静地说,“治国有多难,我与故友尝试过,要让百姓安居乐业,需得数代人之功。宁王麾下没有这么多人才,而袁亭这般长期混迹在江湖上,剿水匪冲阵杀敌或许可以,等说到治国,全都抓瞎。”
裘先生拉拢、培养的人对这些搞不清,满心的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甚至以为这是在为天下庶民谋福祉。
可是鲍冠勇是什么人?他见过楚朝开国君臣,又经历了楚朝诸多变故,哪怕早年他是只会冲杀的先锋官,只会带兵的边军教头,活到这把年纪,再看不透,就是傻子了。
孟戚可不觉得自己的老部下是傻子。
“更要命的是,鲍冠勇有八个徒弟……”
孟戚想到那八人的绰号,不由得哽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继续说,“特别是老大跟老四,绰号‘断山虎’与‘劈山虎’的两人,还在宁王麾下做武官,鲍冠勇若是跟那位裘先生翻脸,他的弟子身家性命就难说了,而且我听鲍冠勇话里的意思,这几个徒弟都一心一意地想要‘复楚’。”
复楚是面好旗帜。
人心怀楚,都想回到过去。
就连鲍冠勇,起初不也是被“复楚”二字迷惑,他痛恨李元泽,更痛恨齐帝陆璋。
李元泽固然可恶,然而史书中诛杀功臣的君王并不在少数,李元泽一死,鲍冠勇重视的唯剩“楚朝”。陆璋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篡位小人,大肆杀戮不降的朝臣,鲍冠勇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如果没有这份仇恨,纵然裘先生对他有救命之恩,鲍冠勇也未必受他拉拢。
“……鲍掌柜年纪渐长,心中的仇恨已经慢慢被他对徒弟的担忧取代了,在不知不觉之中,跟那位宁王谋士成了陌路人。”
墨鲤听着孟戚说完,心道果然如此。
“那孟兄觉得,他们师徒把话摊开来说,就能从此一心吗?”
“难。”
孟戚毫不犹豫地摇头,“他弟子年纪最大的四十来岁,又不是小孩,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主意?”
就算眼前这个老二袁亭能劝住,远在庐陵郡的另外两个弟子却是拽不回来的。
孟戚是偷偷摸进来的,他不能坐在灯火前,否则影子会被映在窗上,只能找个角落。
墨鲤索性把圆凳挪到角落去,两人靠坐在一块。
孟戚用筷子把剩余的那块糖年糕喂到墨鲤嘴边。
墨鲤咬了一口,推回去。
“吃完记得用青盐。”墨鲤将盘子放回食盒里,顺带自己漱了口。
孟戚坐着从后面把人一抱,不撒手。
墨鲤一个返身挣脱了,把食盒跟汤壶送下楼。
回来的时候热水毛巾青盐都用过了,某人躺在床里面,美其名曰帮着暖被子。
墨鲤:“……”
八月暑热,暖个鬼的被子!
他还没怪沙鼠把席子睡热了呢!
“大夫今天累着了。”孟戚上手摸向墨鲤的肩背。
虽然不懂推拿,但是武林高手精通经脉窍穴,他又捏又按,墨鲤被孟戚闹得一时舒坦,一时酸软,差点儿发出声音。
“别动,睡觉。”墨鲤按住对方一只手,另外一只手又上来了。
最后作怪的手摸上了他的腰。
呃,那里确实不舒服,自从风暴过后。
孟戚暗运内力,墨鲤只觉得手掌覆压处温温热热的极是舒适,眼皮就慢慢打起了架。
“阿鲤?”
“嗯……”
“今日你给一难产的妇人接生了孩子,母子平安,你出来时我怎么见你一点也不欣喜?”
墨鲤转头瞥孟戚,想想又觉得不是孟戚的错,半闭着眼说:“那妇人的婆婆见我模样,险些就没同意,想要慈汇堂那位上了年纪的大夫去瞧。明天离开这里我就变作六十岁的模样,免得遇到这样的事。”
孟戚摸着下巴,他想自己跟墨大夫昨天二十岁,今天四十岁,明天六十岁,会不会让风行阁以为他们是妖怪?
应该不会,比起返老还童神功、长生不老之术,江湖人更加相信易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