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惊慌失措的叫声被轰隆隆的雷声盖住了。
他摔在了泥地上,泥地松软还有许多积水,倒是不会摔伤。
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泥浆,少年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想要看刚才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树林里黑沉沉的,远处的房屋一片模糊,没有任何东西被压塌。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又是一道雷光,同时也隐约看到了“怪物”的影子,它是如此庞大,几乎遮住了小半边天空,躯体上一块块鳞片映照着雷光,周身仿佛雷霆缠绕,悍然降下灭世之灾。
少年骇得一屁股坐回了泥坑里。
“你在做什么?”刀客不耐烦地推开窗户。
这间屋子本来是阿颜普卡的住处,地势最高。
宿笠方才就听到屋顶上的动静了,瞥一眼之后没有放在心上,主要是这少年在他眼里跟猴子没什么两样,不管怎么爬都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或麻烦。
如果不是少年在外面又摔又叫,宿笠都懒得理会他。
“天,天上……”
少年结结巴巴的伸着手指。
宿笠皱着眉头看了一眼。
除了大雨、雷电,什么都没有。
“……龙,好像有龙。”少年哆嗦着,话都说不清楚了。
宿笠没了兴趣,啪地一下把窗户关上了。
杀手不信世上有鬼神,龙也是不可能的。
只留下少年呆呆地坐在雨里,一个劲地撸头发,他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门嘎吱一声开了,宿笠大踏步走出来,拎起少年就往地窖走去。
这雷打得太厉害了,刀客觉得少年胆子小,索性给他找个安全的地方。
少年刚开始还挣扎,随后傻愣愣地抬头看天,又摸自己的脸,最后牙齿打颤地看着刀客,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宿笠:“……”
不就是雨没淋到身上嘛,这就吓晕了?
内功臻至化境的好处就是冬天自暖夏天不热,还能挡一挡风霜雨雪。
宿笠心想晕了也好,省得麻烦,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忽然他像是听到什么声音,警觉地抬头。
可不管是黑龙还是金龙都已远去,芦苇荡里树木茂盛,如果不是这场狂风暴雨的吹袭,压根别想看见天空。即使现在也只能随着树木的倒伏,在雨幕里勉强辨认一番。
看了一阵没发现什么东西,刀客纳闷地转头忘了一圈,忽然发现有栋屋子的窗户开了。
雨水顺着风,一个劲地往窗户里面灌。
宿笠三步并作两步地跃过去,果然看到屋内空无一人,药囊与包袱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在斗橱后面的矮几上。
那里恰好避风,矮几旁边还有一封信,没有封口,倒是搁着的毛笔滚到地上,沾染了一摊墨迹。
宿笠伸手拿起信,抽出笺纸一看,正是墨鲤写给他的。
格式规整,字迹筋骨匀称有力,墨鲤是刀客见过的字写得最好看的人,故而一眼认出。
信里再次叮嘱按照药方给这里的百姓吃,过一段时间他们可能会再回来,现在他跟孟戚要继续去追查阿芙蓉,就在今日告辞了,提醒宿笠留意那只颇有灵性的山雀——撇除最后一句,都是很寻常的话,让宿笠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墨鲤会不带行囊?
他犹豫了一阵,终是忍不住打开药囊看了看,里面没有药(在芦苇荡用完了),有一套银针,一幅署名锦水先生的山水画,一幅杨道之的猛虎下山图。
钱袋有,几乎没钱。
竟然还有个拨浪鼓,柄插在一个竹筒做的茶杯里,上面画着一只松鼠不像松鼠,老鼠不像老鼠的奇怪东西,胖鼓鼓的腮帮子,还挺好玩。
宿笠默默地放下拨浪鼓,迷惑起了墨大夫的喜好。
旁边的包袱宿笠没有仔细翻,毕竟是私人物件,只看到最上面两套衣服是墨鲤孟戚今天穿的,叠得有些匆忙,像是匆匆一折塞进去的。
奇怪,那两人总不能是光着身子走的吧!
刀客猛地摇了摇头,看着外面的雨势,心道这么大的雨有内功都够呛。
芦苇荡里有层层树木遮挡还好,走在外面怕不是被吹成离群之雁——被迫用轻功歪歪扭扭的飞。
不过既然会回来,轻装简行不带多余东西上路也可能罢。
宿笠索性不想了,他将东西放回去,重新关上了门窗。
***
飞鹤山灵气弥漫,有龙凌空御风而行。
渔村的山神庙里,几个村民被大雨困在里面。
胡道人忽然跑了,让他们感到摸不着头脑,今天就到山神庙来看看。
其中一位老人孤坐着,当看见天空云层翻卷,依稀有异物出现时他猛地站了起来。
“龙……”
老人震惊,又怀疑是自己看错。
起得太快,老人一阵晕眩,旁边的人赶紧将他扶住。
“三伯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山神保佑,不会有大事。”老人下意识地念叨着。
嘴上说着,刚要笑却忽然想起昨天胡道人来问当年事,顿时颤抖着揪紧了衣服。
风将雨水吹到了布满皱纹的面孔上,被立刻扶到避风处的老人悄悄流下了一行泪,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雷霆环绕,大雨如注,金龙追着黑龙越过了数道山谷跟溪流。
路过最深的悬崖时,山涧里一道庞大的青龙身影冲出,雨珠穿过虚无的身形,鳞片灼灼生辉。
黑龙没有停下来招呼,它依稀回头看了一眼,舒展身躯盘旋了一圈再次离去。
青龙伫立不动,就这么看着它们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慢慢变小,青龙伴随着雷霆长鸣一声,沉入山谷。
再不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