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此时只好发泄着痛快,继续喝骂道:“十五万精锐大军交给你,八大总管相随,对付区区三万残兵败的王世充,居然功亏一篑,如果不是屈突通大将军扛下这个罪责,陈应让出这个功劳,定洛阳你有功劳?”
李世民愤愤道:“儿臣就算没有功劳,也应该有苦劳,比起三胡,儿臣哪一点不比他强?天策府,众多文臣武将,追随儿臣,招讨四方,为我大唐基业,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屡建功勋,仅仅因为他们追随的不是太子,不是齐王,便有功不赏,无过重罚。”
李渊摇摇头道:“你现在手里拿着刀子,随你怎么说!”
李世民反驳道:“在父皇心中,应当清楚,以天策诸臣开创社稷之功,至今官不上四品,爵不过郡公,公道何存?公平何在?儿臣不孝,今日冒万死,危及圣躬,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兵谏,为的不是儿臣个人的成败荣辱,为的是大唐社稷兴替,为的是天策府众臣的妻子妇孺,为的是天下苍生的福祉!”
李渊冷笑道:“你到底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说到底,你还是对朕,立建成为太子,心存不满,对朕罔顾你的功勋战绩,腹有怨言。所以你今天就带着兵,直闯宫禁,斩杀朕的卫士,血溅甘露殿,就是为了向朕表示你的怨愤,就是为你手下那些狐朋狗党,鸣不平!口口声声为了大唐社稷,天下苍生,你今晚这般暴戾行止,将朝廷礼法置于何地?将朕这个皇帝置于何地?将父子纲常置于何地?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贰臣,还有脸在朕面前,说什么社稷苍生?”
李世民毫不尴尬的道:“孟子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李家蒙上天眷顾,忝有天下,何也?隋炀帝文韬武略,天下谁人能及,十数载,而王气消散,鼎器迁移,何也?为君者,若不以天下臣民为念,虽以帝王之尊,亦死无葬身之地。一个国家就是一棵大树,君为实,朝廷为冠,社稷为干,万民为根……”
李渊嘲讽的瞪着李世民道:”信口雌黄!“
李世民不以为然的继续说道:“礼法,乃圣人所定,君让臣死,臣不死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为不孝。然则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又岂是区区一个“礼”字,所能局限的?君之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路人;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寇仇。这话也是孟子说过的。乱世之际,何论忠奸?父皇于我大唐,乃开创之主,于前隋,便是逆臣贼子,我李家一门,均是前隋叛臣,又有何忠义可言?说什么隋王无道,而失天下,天命归唐,而李氏抚有天下。这等话,骗一骗陇间的愚民愚妇尚可。若是为君之人,也这样想,得天下易,失天下,也只在呼吸之间耳!万民拥戴,我李家,才能在十八路反王中,一枝独秀,定鼎四方,老百姓若是苦唐,数年之间,将江山变色,社稷翻覆,前隋殷鉴,比比在目,还不当引以为戒么?”
李渊气的浑身哆嗦,戟指李世民,咆哮着大吼道:“住口!”
李渊呼呼的喘着粗气道:“用不到你来教训朕!收起你这副假仁假义的伪善面孔。别忘了,我是你老子,我养育了你三十余年,你是个什么东西,天下还,有人比我更清楚么?你这番说辞,还是拿出去骗别人罢,别在你老父亲面前卖弄!”
李世民笑笑道:“父皇这话,儿子不认同。诚然,儿子的身体发肤,都是受之父母。儿时,父皇在儿臣的教养栽培磨砺上,均废过诸多心血。可是,自武德二年以来,父皇为高居九重之君,足不出宫禁,终日所见,不过宫人宰辅、文武臣工罢了。别说对儿子,便是对天下,父皇又了解多少呢?”
李渊道:“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朕这一辈子都要强,活到这个岁数,更不会让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来教训朕!你索性就一剑将你的老父亲杀了,就在这甘露殿里,登基坐龙庭,让全天下看看,你这个新皇帝有多么孝顺!”
李世民指着自己,露出苦涩的微笑道:“父皇,此刻你这么想,却又怎知道,这许多日以来,儿臣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李世民举起自己的战刀,目光坚定地盯着李渊道:“儿子纵横天下十余年,一向以英雄自诩,如今,却受困长安,被自己的亲兄弟,逼得走投无路。即是英雄,便不会选择这么个窝囊死法,左右是死,儿臣宁愿,轰轰烈烈死在沙场之上,宁愿,在刀枪矢刃之间,化为肉泥,也绝不愿,坐以待毙,为诸贼所笑。”
李渊冷哼一声。
李世民道:“父皇不必多虑,再怎么说,你也还是儿臣的父亲,大唐的皇帝。儿子就算再不孝,也不会当真轼了您。今日我们是兵谏,并不是谋逆,天下还是大唐的天下,做皇帝的,也依然还是我们李家的人。今日这些话,只是儿子和父皇的私房话,外人面前,儿子一句都不会讲。父皇的颜面即是大唐的颜面,一个国家,一个朝廷,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要顾忌的……”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李世民脸色大变。
李渊疯狂的笑道:“上天都看不过眼了!”
李渊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李世民道:“你就是真的登了基,也是一个亡国之君,我大唐的基业,就要败坏在,你这逆子的手上了!”
李世民顿时,目眦俱裂地挥舞着战刀,冲李渊怒吼道:“你胡说!”
李渊吓得连退几步。
李世民闭上眼睛,半响之后再次睁开,长出一口气道:“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既然阿爹逼着儿子说出来,那就莫怪儿子的话,说得难听了。”
李渊扭曲的弯起嘴角,狠狠地瞪着李世民。
李世民毫不退缩的死死盯着李渊道:“朝政得失,首在用人,用人得失,首在赏罚,我大唐定鼎以来,那么多的功臣勋将,爵不过公侯,衔不足三品;而我李家呢,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全都封了王,就连此刻,尚在襁褓之中的娃娃,都封了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能不让功臣寒心,文武失望?”
李渊冷冷的扭过头,根本不理会李世民。
李世民不依不挠的道:“为人主者,用人当唯才是举,而非唯党是用,房玄龄杜如晦,都是宰相之才,儿臣也向阿爹举荐过他们,结果呢?房玄龄蜗居天策职衔数年,未得一迁,杜如晦堂堂天策司马,仅仅是因为,与阿爹身边的一个贱人的父亲,口角了几句,竟被打折一根手指,还被阿爹削去了爵位,如此用人,如此治事,岂不让天下臣民心寒?”
李世民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吓了李渊一跳。
李世民道:“阿爹当年是这样的么?阿爹在太原时是这样的么?若是那时候,阿爹就如此待天下豪俊,我们李家,还能进得了长安么?自入长安以来,你整日流连于深宫妇人之间,不肯亲问民间疾苦,不肯听闻,良臣谏言;有功不赏,有过不罚,令贤臣寒心,小人庆幸,大唐社稷,危在旦夕,阿爹以儿臣为亡国之君,却不知,如今之大唐,已现亡国之兆!”
李渊头晕目眩,一个踉跄软倒在地上。
李世民抢上前去搀扶住李渊,目光冰冷的望着眼前的虚空。
李世民冲身边的长孙无忌道:“请陛下去临湖殿,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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