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皇城滋德殿的傍晚。
两个穿着月白衣裙、发鬓未冠的宫女提着灯笼小步走进一间殿堂,分开两边,把灯笼搁在了墙上的灯架上。接着姿态端庄的符金盏便款款走了进来。
“奴婢等拜见端慈皇后。”侍立在这里的妇人们纷纷屈膝见礼。
符金盏回顾左右,问道:“皇后还没来?”
穆尚宫躬身道:“回将娘的话,皇后或许稍后就会到。”
这偌大的殿室是滋德殿用膳的地方,此时一屋子的女子,裙裾飘飘姹紫嫣红,让这处地方像画儿里一般美妙。
入门对面还有一道门,门外是一间敞殿。使得这里的视线开阔,皇城黄昏的景色从门窗间映入殿室,繁华之色更甚;殿室之内,光线暖色柔和。
墙边的几案上错落有致地摆着三盆盆景,室内乍现生机。符金盏在金祥殿理政时,摆了一些鸢尾,后来听宦官曹泰说郭绍回来并没有叫人撤走,因此她在这个地方也布置了植物。
就在这时便有官宦长声幺幺地唱道:“皇帝驾到!”
郭绍很快出现在了门口,符金盏隐约感觉到这里的气息都顿时一变。不仅是因为郭绍长得高壮、是这里唯一的须眉,更有他投足之间的感觉,与宦@ 官和妇人们全然不同。
郭绍的动作完全不拖泥带水。他的步伐沉稳、表情温和,但眼睛里仿佛燃着某种火焰,如同一碗烈酒,立刻冲散了这里妇人聚集软绵绵的气息。
二人当众客气地见礼,到一张圆桌旁边的腰圆凳上落座。
符金盏在不经意间,不由得用手指从自己的脸颊上向耳鬓抚摸了一下,很注意自己的容貌。她心里的感受已与平时全然不同,很奇怪,见到郭绍什么也没做,但与某个她感兴趣的人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陷入更激动的情绪里。
符金盏的目光闪烁,没有一直盯着郭绍看,只是时不时不经意瞅他一眼。旁边还有别人,一些机灵的人从人的眼神里就能确定很多事。
这是郭绍对着穆尚宫挥了挥手,一旁的宫女便急忙退出了殿室。
符金盏这才细致地打量着郭绍的脸。
郭绍轻声道:“大事已差不多能确定了。”
符金盏听到他的声音十分坚定,已知道郭绍说的大事是北伐。其实内侍省监曹泰是符金盏的心腹,会经常性地把朝政的事告诉符金盏,她想不知道都难;但她不想和郭绍提这种事,军国大事还得让他扛着。
辽国数十年来声威很盛,晋朝甚至自认儿皇帝,至少中原人都认可辽国是强国。符金盏本来还想劝郭绍不能心急,但一时间她又不想说了。
她爱看郭绍雄心勃勃的样子,她不喜欢男子暮气沉沉。
符金盏已经受够了无所依靠,什么都靠自己费尽心血、还要担惊受怕的日子。她不希望自己多年提拔培养的男人,变得消沉颓废。
因为她从来不想做武则天,女子就应该去获取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悲哀的妇人才会只追求权力财富。符金盏精通文书,有理政之才,前朝就是皇后,也有名气声威,她却不愿意借势去争取外廷权力。
她洞察诸须眉丈夫,有时觉得男子活的就是一口心气。没有了那口气,他们就会放纵懒散,甚至最后连脸面尊严都不要。
符金盏看看现在的郭绍,已位极人世,若只是为了保住皇位和富贵,以此时的大势已不难达到目的。什么都有了,若没有野心欲|望,会做什么?当然会沉迷声色犬马和享乐。一个整天在后宫放纵的男子,是她愿意看到的么?
她当下便缓缓开口,柔声道:“我等着你大胜归来。”
郭绍瞬息之间露出微微惊讶,大概是符金盏上次还劝他,这次改口得比较快。他沉吟道:“金盏怎么看待此事?”
符金盏掩嘴轻笑,婉转地说道:“你要是能收复幽云十六州,是多大的功劳。我还等着你答应我的事(名正言顺)。”
她一副玩笑的口气,郭绍却认真地说道:“这着实是我该办到的,金盏对我的恩情……”
符金盏听罢收敛了笑意,轻声说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自当担起国家之重任,让天下庶民都得到天子的恩泽。陛下亦是一家之主,有妻子幼儿,我当初把二妹托付给你,不仅为了联姻,也想她能有个依靠。
陛下要做大事、要亲征,有时候我想着看不到你了,也很舍不得,但我不会劝阻你……绍哥儿能建功立业,我会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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