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里出现了一个江北来的富商。他在朱记瓷器行对门开了家东记瓷器行专销江心白瓷。在朱记丝绸行对门开了家东记丝绸行专销北方锦缎和棉布。在朱记茶叶行对门开了家东记茶叶行争销江南茶叶。然后在朱记米粮行对门开了东记米粮行,专销北方大米白面。而且所有的货物都比本地的便宜那么一点点。
消息传到了朱府,不弃恨得牙痒。她坐在书房里气呼呼的喝茶,见是江心白瓷,厌恶的扔到一边让换成越青瓷。
东方炻说干就干,顶着朱府做生意。
不弃问几位总管:“苏州府也有专销北方货物的商铺。那个东记降低价格难道不怕其它商家群起而攻之?”
朱福苦笑道:“小姐知道上回在醉一台找你麻烦的苏州一霸吴老虎吧?现如今被东记聘走了。谁敢找东记的麻烦,这吴老虎就带人把麻烦找回来。小姐,怎么会突然有个东记和朱府对着干?咱们不是拼不过,但是打一仗时间上拖着不说,利也会薄很多。两年就赚不了那么多银子了。”
不弃一直瞒着他们没有说东方炻的事情。此时再也不敢瞒下去,低声说:“那家人。他说他叫东方炻,掳走我的是他。”
“东方炻?”朱八太爷和几位总管呆了。
“那个少年神医?他替你解的毒!现在看来,神秘人果然神通广大。他一定早知道你中毒,是故意被我们绑来替你解毒的!”大总管朱福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这下轮到不弃大惊失色。想到东方炻曾经说过的话,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她吐他一脸黑血,为什么说想要看看她睁开眼睛的模样。她身上一阵发寒,难道东方家早就清楚的了解朱府的动静,她的下落?
朱八太爷颓然坐在椅子上,良久下定决心道:“卖吧。把所有的田产祖业全卖了!留两亩薄田一栋草屋就行了。小九可以讨饭,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享了一辈子福……”
“不用!你不要面子,我要。府里还有三十位姨奶奶,有那么多靠着朱府吃饭的下人。我有办法!”不弃亮出了明媚的笑容。
所有人都被她眼中的光芒所吸引,哪怕是暂时的麻痹自己,也愿意相信她。
这时下人来报:“有位东方公子前来拜访老爷!”
东方炻居然敢上门来?他想干什么?
朱八太爷决定单刀赴会。
一众人等心里痒痒,偷偷地跟了过去。
江南的府邸不像北方的四合大宅院。正厅四周空旷宽敞。绕过倒厦进了门楼后,一方四合的天井。正厅与周围的厢房相连,二楼之上呈现走马转角楼的格局。隐在二楼的厢房中,可以透过雕花窗户看到正厅。而正厅里的人却看不到厢房里的情形。
不弃小虾和几位总管就躲在正对正厅的二楼厢房上。透过二楼的雕花窗子对正厅虎视眈眈。
东方炻穿了件碧柳色的长袍,外面套了件细沙罩衫,显出一份清贵气质。他稳坐在镶汉白玉红木雕花椅上,双手扶膝,坐得规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是一个斯文书生。
他身边带着两名清秀的小厮,捧着礼单垂手肃立在他身后。
大总管朱福啧啧说道:“当初若是这样的人来娶小姐,老太爷和九少爷也不会反对。”
不弃白了他一眼道:“眼睛一闭都是……美男。长得好不见得人好。”
朱福轻咳了声,闭上了嘴。
朱八太爷足足拖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慢吞吞笑咪咪走进正厅。东方炻站起深揖一躬,恭敬有礼的说道:“晚辈见过老太爷。”
朱八太爷笑呵呵的说道:“坐!看茶!”
没见东方炻示意,他身后的小厮就把礼单呈上,又退回去站好。
朱寿和朱喜同时低呼了声:“好厚的礼单!挺诚心的。”
不弃一脚踩在朱寿脚上压低声音吼道:“礼厚?他顶着朱记做生意,这才是送咱们的厚礼!”
这两人也不吭声了。
朱八太爷坐了,清了清嗓子道:“听说东方兄弟家的东记在苏州府生意做得不错。今天来有何事?”
东方炻大吹一通朱府是商界翘楚一类的客套话后,微笑着直入主题:“很多年前,祖上和朱府结下了善缘。到了爷爷那一辈,出了点小误会。爷爷郁郁寡欢,做晚辈的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点小误会化解开。晚辈今年十七,尚未定亲,也无妾室。心甘情愿等朱小姐两年,与她结百年之好,共续两家情谊。”
朱八太爷心里暗叹,这厮果然是有备而来。话说得漂亮,结善缘,小误会。只可惜他的一双儿女为这段善缘和小误会丢了性命。
他忘不了薛家庄挺着肚子奄奄一息的女儿,忘不了带着不弃乞讨躲藏最后死得凄凉无比的儿子。这个东方炻虽然不是当年来下聘的有着妻妾的老怪物,他条件再好,他怎么肯让不弃嫁给他?朱八太爷嘴角一阵抽搐。茶杯重重搁下,瞪眼吹胡子当场翻了脸:“两年后来收银子!我孙女是不会嫁给你的!”
东方炻并不恼,笑咪咪的说道:“朱府的田产商铺包括这座老宅,全卖了也不值三千万两。更何况,”他温和的笑道,“朱珠就是花不弃,花不弃就是朱珠。前年冬天七王爷遍寻西州府终于找到了她,去年家里确认她的身份后,祖父就决定让我娶她。所以,为了避免朱府两年后能还得起那笔欠银。今年春天内库开标时,家里就使了点小手段,让朱府花了五百四十万两银子夺得了官银流通权。内库的官银如果不遇战争,每年会有七八百万两存在钱庄不会提走,老太爷敢接她回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不过,这办法是晚辈家中的长辈们想到的。所以,朱府敢动内库官银,消息就会马上传到皇上耳中。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老太爷可以打消挪用内库官银的念头了。”
朱八太爷心里一惊,笑容抖了抖,勉强还挂在脸上:“老夫压根就没想过要挪用内库官银。开钱庄有了官银流通权,可以让朱府的四海钱庄多吸纳存银。你家的长辈们太小看朱府了。朱府可是江南首富。”
话说得如此自信,朱八太爷心里却在惨叫。他想起柳明月声称要找莫府报仇,念在她是薛家庄仅存的血脉,又想到内库的官银,这才答应去争。小手段……叫朱府给皇上送了五百四十万两现银,挖了一大块肉走,还叫小手段?他开始同情不弃了。
东方炻听到江南首富四字,眼里掠过一丝讥讽。没有他家当初出手相助,朱七爷没准在流放途中就死了,你朱八太爷在哪儿都还不知道呢。他温和的点醒朱八太爷:“朱府生生往内库填了五百多万两银子,莫府方圆钱庄休养生息一年后会在明年抢回官银流通权。明年朱府在内库中败给莫府,钱庄生意会一落千丈。再塞几百万两银子进去,朱府上哪儿去筹一千七八万两银子?当初白纸黑字写得分明,朱府又想赖帐逃婚的话,晚辈家中的长辈们一生气,将事情传扬开去,江南朱府会声败名裂,百年世家将毁于一旦。老太爷顾及孙女,就不顾及朱氏家族的上千族人?”
朱八太爷的脸越涨越红,终于像个皮球似的瘪了下去。
这时,东方炻走上前去附耳对朱八太爷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在朱八太爷蓦得瞪圆眼睛胡子颤抖的情形下拱手告辞。
太阳照在正厅外的天井中,东方炻走出正厅后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他走到厢房楼下,扬起脸对着二楼高声喊道:“老太爷被我说服了!两年后我来娶你,你现在可以绣嫁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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