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地看到最后一个字,忽而觉得天家可笑而他自己同这厮虚与委蛇也同样那么可笑。他突然不想再这般掩饰,否则直到天家人生的最后一刻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是为何而来。
“皇上,若是我母亲尚在世,你时至今日是否会亲自开口同她说一声‘错了’?”
“朕……”天家急于开口,然而出口的仍然只有沙哑的气音,他想要继续用小册子同李梵音交流,可惜后者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同样的,皇上始终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又如何指望身边的人的原谅?不是所有人都似书中那般大义凛然、宽容大度,或许寻遍京城能找出那些个凤毛麟角来,可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说到这里李梵音倒是舒了一口气。
看着天家明显是饱受打击的模样,李梵音反而心情大好,“皇上,我还当你现下将我宣进来是为了质问我欺君之事。”
天家寻着这个机会,写道:何罪之有?
李梵音笑了,半垂着眸子整理袖口,“明知与皇上的关系而隐瞒不报,故意在皇上面前隐瞒了会武的事实。”
朕问过薛岐,你中的毒是真的,这毒也确实没有解药。
“是以是因为我是个将死之人而对我格外宽容吗?”
天家听了这话心下又急了,得亏李梵音并不像前番一般根本不给他丝毫反驳的机会。他忙在册子上写道:朕是心疼你,你毕竟是朕和皇后的嫡亲子嗣。子嗣旁落已是最大的不幸,如今见你生得聪慧有计谋只会觉得欣慰,会武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李梵音见了也不说什么,抿着嘴唇瞧他,乌黑的眼睛里像是有一片坠落的星光。
诚然如你所说,朕没有机会再同皇后多说一句话。你不可想象,自从你到朕身边之后朕时常梦到皇后,次数竟然比往日的十八年的总数都多,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活力。你不知,她最中意的便是穿着火红色的骑马装在围场秋狩。
“便是东郊围场,此处?”李梵音神色骤然鲜活了许多。
自然。天家继续写道:你不信朕的过去没关系,但是如今朕是当真有心将这天下江山托付给你。不管你能替朕看住多久,一天也好、一年也好,或者有了薛岐能够叫我儿留得更久。无论如何,朕始终觉得合该如此!
“合该如此?”
天家忙不迭点了点头。在李梵音眼里天家此刻的模样倒是更像那些做了好事急于邀功的孩子,自从崔英为他挡了一掌开始,李梵音是越发不理解这一对主仆。好似在身份被曝露之前,李梵音明显感觉到天家虽然对他诸多纵容却也是防备得滴水不漏。
且不论当时还是太子的李瑾尚且被天家多方猜忌,且在他略施小计微微挑拨之后更是彻底疏远了去。如今……便这么明目张胆地将整个天下交到自己手中。
“我不要天下。”
李梵音没有错过天家一闪而过的失望。天家继续写道:是以你终究是怪朕?然你是长子又是嫡子,这本就是落在你肩膀上的责任。
“我来京里不是要同皇上父子相认,唯有一点,柯献素来对我加害,于我更有杀母之仇。我是为了报仇而来,事成之后自然有属于我的归路,帝王业不是我所求。”
他接着道:“裘相乃天下良相,三皇子李瑜机智且性子宽厚,皇上,你的天下江山有的是人为你守护,何须一个我?
“梵音……梵音……”天家见到李梵音起身连忙喊住他,用尽了最大的气力想要开口,唯有“梵音”二字带着轻微的声响。
“皇上,我回营帐了,明日再来探望。替皇上将随伺的人招来。”李梵音不去看天家那种急切又哀伤的样子,实则如今天家和崔英到底是在他心中有了一些影响,他不愿意被这二人左右,横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天家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去,一手紧紧捏着手里的册子,那些还未干透的墨迹胡成了一团。他突然低着头捂着口鼻猛地咳了几声,崩裂开来的伤口直接将他的脖子染成一片血色。
被李梵音招进来的太监见状吓得惊叫了一声,马不停蹄地去薛岐的帐篷里将神医给请了过来。脖颈上的伤口本来就不容小觑,如今再次崩裂……拆开纱布的时候薛岐见了都直摇头。
天家以笔询问:朕的伤要多久才能复原?
“一个月可以保证皇上开口说话。”天家前一次伤了根基,本就无法再用猛药。
太久了,朕不能等,朕明日早上便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