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
又一张冰冷的毛巾,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毛巾好冷,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神智微清。
“赵十九……”
她咬着牙,拼尽了全力在喊。
她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可实则微若虫鸣。
离开回光返照楼时,她的人中穴被赵樽掐了一下,所以,在石椅的上升过程中,她便悠悠醒转了过来。那时,四周黑洞洞的什么都看见,她的双手在黑暗中无力的抓扯,但什么都抓不到,沉重的、漏风的、沙哑的、惶恐的……情绪抓扯着她的心脏,魔鬼一般在黑暗里向她扑过来。
她一声声喊赵十九。
但机括的震动声,压住了她微弱的呐喊。
她再一次失去知觉。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意识里只有赵十九。
脑海里的回光返照楼,明珠光华烁烁,薄薄的雾气中,整个石楼虚幻得如同梦幻里的海市蜃楼,他在她的面前,唇角扬着轻笑,眉宇英气逼人,仍是一身的戎装。朱红的战甲,黑色的披风,腰上的佩剑,胯下的黑马,威武昂扬一如往昔。
她不想睁开眼。
这样她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有好些?”又一道低缓柔和的声音传入耳朵,将她杂乱的思绪绞得七零八落。她眼睫毛动了动,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很重,想出声也困难。恍惚之间,有人影在晃动,有人在喂她喝水,有人握了握她的手,有人在为她擦拭额头的汗。
但不论旁人做什么,她的身子都很冷,额头明明在冒汗,她还是觉得冷,炉火明明烧得很旺,却再也无法将她烤暖,那冷意就像从心底蹿上的,如同无数的利刃在切割着她。
“赵十九……”
她想要挣扎醒来,又想要彻底放弃。
“赵十九……”
她低低地喊着,声音嘶哑,但总算出了声。
“他死了。”
头顶上莫名的一道沉重声音,冰冷无情。
“不!”
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眼皮颤了几下,看到床边定定看她的男人。一袭红袍妖艳似火,倾城绝艳,一双狭长的凤眸,璨若星辰,绣春刀柔和的线条,飞鱼图案的弧度,“锦衣卫”腰牌……
“怎么会是你?”她哑哑出声。
“很失望?”
东方青玄低低一笑,笑声哑然泛着冷意。
她不愿意承认,但那是实事,她很失望。
“失望也无用。”东方青玄眸色微冷,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儿,弯了弯唇,又残忍地道:“他死了,这是他给你的。”
他递上来一个桃木镜,还有一张字纸。
“镜子在你身上,字条夹在镜柄里。”
夏初七没有说话,吃力地抬起手,拿了过来。纸条显然被赵樽夹在镜柄里,但还是受了湿气,如今被东方青玄烤干,上面的墨汁晕开了。如果不是夏初七自己,一定认不出来上面的全部内容。
但她太熟悉了。
因为字纸前面的一段话,是她自己写的。
“赵樽与楚七自愿以一局定输赢,赵樽让先,让子八十。楚七若胜,赵樽必须达成楚七一个愿望,马上实行。赵樽若赢,楚七必须达成赵樽一个愿望,不可反悔。双方愿赌服输,苍天为鉴。谁若不愿执行,可趴在地上学狗叫三声。立据为证,绝不食言——洪泰二十六腊月初六。”
在这一段话的后面,有另外一行好看的字体。
“阿七,若我有事,你好好活下去。”
这是赵樽临去阴山之前,在锡林郭勒的炉火边上,让八十子的情况下,赢了她的赌筹。夏初七看着这个,唇角微微一翘,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沉痛无比。
赵十九,老狐狸啊,算计了她两年多也就罢了。
临到死了,都没有忘记算计她。
他那个时候便知阴山之行可能会有危险。
只身领兵五万人去押粮,面对夏廷德的二十万大军,是觉得生死未卜吧?赵十九他不是神,他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老皇帝收到他的家书,会不会如他所想的来那一道手谕。所以,他将“赌筹”夹在了桃木镜里,要逼她遵守承诺,却没有想到,用在了回光返照楼。
“还有吗?”
东方青玄唇角微抿,摇头。
“你希望还有什么?几根破布条,要不要?”
夏初七闭了闭嘴,狠狠咽了几口唾沫。是的,没有了。在回光返照楼,他说没有遗憾,所以,他没有遗言。而最后那一刻,他也来不及留下什么话给她。
“七小姐,你是一个重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