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的目光,清澈而真挚。
“哼!”崔天罡的目光,阴暗而恶毒。
崔天允将崔天罡带走,藏在京郊别院中,他以一种赎罪的心情补偿他。他让他锦衣玉食,仆婢如云;他教他学文习武,兵法谋略;他宠他,疼他,视他如同另一个自己。因为他欠他太多,也因为母亲的遗嘱。他给他他所能给的一切,除了名字和身份。长老们对于祖训,固执到了疯魔的地步。崔天罡还活着这件事,必须隐瞒崔氏家族和外界的一切人。
崔天允自以为给了崔天罡天堂,却不知对于崔天罡来说,这样的生活不啻于地狱。没有名字,没有身份,苟延残喘地活在崔天允的阴影里,这和活在暗无天日,逼仄压抑的矿洞中又有什么区别?看着崔天允的荣耀,功勋,名声如日中天,崔天罡的目光幽森如古井,充满了阴沉的戾气。明明是拥有相同命运的孪生兄弟,凭什么他独占父母的疼爱,独占贵族的家世,一帆风顺地功成名就,成为名动九州的郁安侯?凭什么自己从小孤苦,受尽磨难,至今还不能行走于阳光下,必须栖伏在他的荫庇中?凭什么?凭什么?苍天负他何多?命运负他何多?崔天允更负他何多?!
崔天罡静静地蛰伏着,表面上对崔天允十分恭顺,内心却浸满了怨恨的毒液。只等机会一到,他就要以怨报德,让负他的人万劫不复。
崔天允丝毫没有察觉崔天罡的怨恨。他为弟弟在文韬武略上表现出来的惊人天分由衷地感到开心。不愧是他崔天允的孪生弟弟,虽然入门迟,但是假以时日,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军事才能上超越他。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崔天允三十二岁时,和越国轩辕楚在牧野对战,他被轩辕楚挑断了脚筋,成了残疾之人。牧野之战的最后,崔天允以谋略扭转局势,大败越国,但他的腿却永远也回来了。他回国后,心情陷入低谷,把自己封闭在别院中,不见任何人。
崔天允自闭在别院中,又迎来了人生中最残酷的打击。在已经残废的他面前,崔天罡露出了本来面目。在与世隔绝的别院中,崔天罡一边用最恶毒的刑罚折磨崔天允,一边用最冰冷的语言诅咒他。他对苍天有多怨恨,他就折磨他多深;他对命运有多怨恨,他就诅咒他多深。最后,崔天允奄奄一息时,处心积虑谋划了十年的崔天罡取代了崔天允。
“我亲爱的哥哥,你不给我名字,那我就用你的名字。以后,我就是禁灵郁安侯崔天允。”
为了防止崔天允泄密,崔天罡在崔天允的喉咙上划了一刀,割断了他的声带,让他无法再开口。
“我亲爱的哥哥,我不会让你死。你还没有尝到在无尽的黑暗中痛苦绝望是一种怎样销、魂的滋味……前半生,你我颠倒,你享尽光明,荣耀,我历尽黑暗,卑微,那后半生你我不妨错位,我在阳光下享受你的荣华,你在黑暗中品尝我的痛苦。你不是一直想补偿我吗?这就是我要你给我的补偿……我恨你,永远恨你……”
崔天罡自毁脚筋,以崔天允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没有人识破他。后来,他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走漏风声,将崔天允远远地送去朔方。凭借崔天允和威烈王昔日的交情,他将他囚禁在朔方的地牢中。威烈王没有认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且不能言语的崔天允,将他囚禁在地牢中十五年。这十五年里,别院毁于一场大火,见过崔天罡的仆婢皆死于非命。
崔天罡瞒天过海,欺世盗名,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人拆穿他。一者,世界上没有崔天罡这个人;二者,崔天罡比崔天允更像崔天允。两人是孪生兄弟,外表本就一模一样,住在别院中的十年里,崔天罡受崔天允教诲熏陶,耳濡目染中,他的行为举止、气质神态也都与崔天允别无二致。更重要的是,他的兵法谋略,军事才能也丝毫不逊于崔天允。即使有那么一点破绽,也可以解释为崔天允失去双足,受到了沉重打击,行为自然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在世人眼中,郁安侯一直都是智谋过人的郁安侯,没有人察觉崔天允换做了崔天罡。
年华看完手中的信,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望向昆仑,昆仑尽量挺直背脊,可是看上去依旧佝偻滑稽,可笑可怜。
“你……真的是郁安侯崔天允?”年华问。
昆仑颔首。
宫少微望着昆仑,哽咽:“师父……”
十五年前,宫少微才十岁,刚被崔天允收为弟子。崔天允望了一眼宫少微,提笔,“微儿,你长大了。”
宫少微更加哽咽,“师父……”
他还记得,崔天允没有失去双足前,他教授他武艺和兵法的情形。那时,崔天允是那般丰神俊朗,温和慈爱。如今,他却饱受磨难,沦为一个口不能言,畸形可怖的废人。